等辮子成型後反而是她先開了口,女人聲音低沉,到底是年長了,但吐字清晰:“小姐可認得宋氏千金?”
她的語氣極為平淡,仿佛是随口一提,但這樣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問出這個問題,又感覺是刻意為之。
蘇懷枕聞言一愣,并沒有回答,她聽說過宋氏,可這個宮女久居宮中,問的應當是先前過世的宋皇後。
阿藉低頭,等她開口,可似乎她不回答,她也不打算再問下去。
蘇懷枕垂眸,看到清一色粉粉嫩嫩的朱钗,她想了想,拿出了之前謝執給她插的玉簪:“用這個吧。”
身後的人點了點頭,但當她拿過發簪時,卻一下沉了臉,她聲音也沉下去,開口聲音很冷:“這是謝執送的?”
蘇懷枕停住,一個丫頭竟也敢換帝王尊名,但她點了點頭,畢竟不是南國人,她也不好管太多,而這不過一隻發簪的事,倒也沒什麼好騙她的。
“呵,你也敢接。”身後的女人冷笑,聽着尖利,她一把将簪子扔在桌上,“砰”的一聲,聲音很響。
蘇懷枕被這個意料之外的舉動吓到,她轉頭,耐住怒火:“什麼意思?”
“這是皇後的發飾。”阿藉索性停了手,一雙冷眸看她,當時在看一個得寸進尺的人,“一個亡國之奴,你肖想皇後之位?”
蘇懷枕一時愣怔,她垂眸看着那桌上的金色發簪,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為這不過一隻普通的钗子,但這竟是皇後的飾物。
她突然想到男人為她戴上時溫柔的話語“小姐可喜歡?”那時他笑的那樣幹淨,竟是要将這貴重的飾物為她帶上。
她一時感到恍惚。男人昨夜溫柔的言語如今在她耳旁炸開。
“阿乞,朕可以!”
“阿蠻也許不行,但南皇謝執可以。”
“小姐,你願意做皇後嗎?”
蘇懷枕捂住耳朵,一雙眼看那台子上金光閃閃的發簪,她不敢再看,口中呢喃:“我不會成為皇後的。”
阿藉冷眼看她,少女落荒而逃。
*
“不可以這樣的,這不可能的。”
蘇懷枕跑出大殿。
他怎麼可能……真的讓她做皇後?她不行的。
她覺得頭發脹,頭上未梳完的發髻也散落了下來,迎着風跑的時候,她才得以緩一下神。
逆着風奔跑的時候,隻能聽到風聲。她沒有注意到旁邊廊上凝視她的女人。
等她跑遠,女人松開手,掌中的紅梅掉落。
*
半個時辰前。
女人戴着白色鬥笠緩緩踏入殿門,擡眼便看到坐在堂上悠然飲茶的男人。
她擰着眉看他:“謝執,你瘋了?”
男人擡頭,一雙黑漆漆的頭看她,他笑了笑:“沒有。”
“你真想讓乞兒做皇後?”女人脫下鬥笠,一雙臉傾城,她一雙眼不動也微挑,看着矜貴又美麗,明明是一張憔悴的病容臉,但看着張揚又勾人。
“為什麼不行呢?”謝執挑眉,抿了一口茶,反問她。
女人快被氣死,向來冷靜的她一時也發了火:“你愛他嗎?”
“這樣釋放情緒可不像你呀,蘇大小姐。”謝執歎了口氣,對上她清淡的瞳,“小姐也是你的軟肋嗎?”
蘇雲幼被氣笑:“不管怎樣,我不同意。”
謝執好笑看她,一雙眼眨了眨,看着無辜:“可朕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又如何?”
“皇帝聖旨,誰敢不尊?”
“謝執,”蘇雲幼冷聲打斷他,“你别太得意了,我能助你成為皇帝,也能讓你退位。不要忘了,沒有我,你可登不上這個位置,
“别人我不管,阿乞不行。”
謝執冷了眼,但又突然笑了:“放心,我也不敢忘,開個玩笑而已,發這麼大火做什麼?”
蘇雲幼掃了他一眼,像是知道他的為人,她戴上鬥篷,轉過身,擡腳就走。
看着女人纖弱的背影,謝執啧了啧。
還真是一個個都将小姐寵成寶呢。
片刻,顧旬走了進來,謝執半眯着看了他一眼,輕聲問:“辦好了嗎?”
顧旬做了一個揖:“禀陛下,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謝執笑了笑,他低頭轉動着手上的闆指,卻想着那個少女溫吞吞開口的模樣。
冰燈下映着她溫和的眉眼,那冷白的光灑在她臉頰,小姐長開了,退去圓潤,纖細而柔弱,站在那剔透的燈下宛如神祇。
她和那個人都是一樣的傾國傾城,但到底是有不同的,小姐活潑,天真爛漫,哪怕到了南國也有庇護,那個人什麼也沒有,小心的照顧他,侍奉他,生怕惹他生了氣。
那個人總是低頭道着歉,視他如真正的帝王。
那樣拘謹,小心,他還是第一次獲得那樣的殊榮。
可她視他為君,到底不是丈夫。
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快要到她的祭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