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那樣說你,你不會生氣嗎?”蘇懷枕還是忍不住開口,她轉頭看着那個無所謂的少年。
面前的男人隻是笑笑,他低頭夾了一塊鴨肉,一雙眼溢笑:“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是君,他們是臣,改變不了,”他頓了頓,又說,“他們說什麼都無所謂,本也改不了事實,不是嗎?”
聞言,蘇懷枕低頭咬住鴨片,也不再出聲。
“不過……”謝執看着溫聲不說話的少女,挑了挑眉,“相比這個,小姐是在擔心我嗎?”
蘇懷珍頓了頓,擡頭看他,目中帶上不解:“為什麼一直叫我小姐?在南朝,陛下是君,而我無名無分。”
男人淡笑了笑,垂眸看着少女發間明晃晃的朱钗,他将手下的肉夾在少女盤子裡,唇微啟:“那小……阿乞,想要一個身份嗎?”
聲音很輕,似乎在考慮,聽上去又有幾分小心翼翼。
蘇懷枕擡頭時,男人低頭咬着肉,看着溫潤爾雅,她看着手中的象牙筷,陷入沉思。
給她一個身份嗎?作為一個亡國奴,她難道還有身份嗎?她連一個家都沒有。
她沒有說話,謝執也沒有繼續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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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冰燈節一到,我這小坊倒是來了不少稀客。”一個溫朗的聲音傳來,蘇懷枕轉頭,看向聲源。
男人穿着一襲青衣,看着俊朗清秀,一雙眉眼上挑,他眯着眼,與她視線對上。男人的臉與陸迎有四五分像,是陸行。
“哥。”陸迎笑着打了個招呼。
杜翎惜也笑了笑,她咬着魚肉,拉了拉陸迎的衣袖,開口小聲問他:“喂,你哥在的話,那位公子是不是也來了?”
她興奮的看他,隻說了一句,便轉頭與陸行問好,并沒有看到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小翎羽也在呀,也是,上一次你也參加了吧?不過敗給了小娃娃。”陸行挑了挑眉,走到少女面前。
杜翎惜似乎有些不滿,撇了撇嘴,她不甘的說:“那次是巧合,這次我喝了酒,一定赢下那盞冰燈。”
她目光閃爍,躍躍欲試,陸行到底沒有拆穿她,隻是溫柔笑笑。
蘇懷枕看着幾人打鬧,一時想到了幾年前顧國的詩宴,她獲得頭籌,也到底沒赢過江南。在南國,他沒有做過詩嗎?
她垂眸,順手拎了一旁的茶壺。
一雙大手攔住她,謝執看着她微醺的模樣,笑了笑:“小姐莫貪杯,這茶壺裡的是甜酒,喝多了也會醉的。”
他看着少女朦胧的沾了水汽的眼眸,有些無奈:“看來小姐已經醉了。”
他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身後的人,見陸行笑着看着微醺的少女,他擡眸與他的目光相對,謝執看向他:“不知陸大公子的坊内有沒有醒酒的湯藥。”
陸行一雙眼微深,他站起身,笑着對他:“自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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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張嘴。”
蘇懷枕喝的朦朦胧胧,眼前起一層水霧,鼻尖是酸甜的氣味,她奢甜,聞了味道就順着杯沿抿了一口,一時酸甜氣味沖刺味蕾。
她眨了眨眼,睫毛也撲動着,是酸梅湯。
好久沒嘗過這個味道,她貪嘴的又喝了一大口,入口清清涼涼,她的醉意也散去一半。
見少女如同一隻小貓一般舔舐着湯水,陸行忍不住笑了笑:“看來陸某這的梅茶,也是很符合蘇姑娘的胃口的。”
蘇懷枕還沒有完全清醒,聞言卻擡頭看向聲源,看到那張清俊的笑着的臉,她愣了愣,随後皺了皺眉:“你怎麼知道我姓蘇?”
陸行撩了撩衣袖,小口喝着桌上的清茶,他擡頭回答她的問題:“誰不知道蘇姑娘在國師府被那冷漠的軍師寵愛着。”
聞言,蘇懷枕愣了愣,反應過來,一瞬臉紅,什麼……什麼叫寵愛?
謝執在一旁飲着茶,一雙黑瞳失了笑意,平淡的望着茶水。
見少女臉紅,陸行挑了挑眉,但到底沒有再逗她,他低頭望着茶杯,看着那渾濁的杯底。
那臭小子的妹妹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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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詩的比賽進行的挺久,但蘇懷枕坐在台下看了一個下午,到底也看出哪幾個人有本事。
陸迎和杜翎惜作詩都不錯,兩個人都是豪放派的,但略顯青澀,帶着些許稚嫩,不過在場的人幾乎沒有人能勝過他們。還有一個人作的詩也很好,聽上去很舒服,是溫婉類型的,不過不知姓名。
少女帶着鬥笠,手臂上有燒傷的痕迹,蘇懷枕注意了她很久,隻覺得聲音很熟悉,但到底沒想起是誰。
而陸迎和杜翎惜也對她感興趣,但問她名字時,女人隻是冷淡回了一句:“我并不是為赢比賽來的,隻是閑來無事,想與人對詩。”
兩人怎麼也問不出她的來曆,到底也是放棄了。
“小姐怎麼不上去賦一首?”謝執低聲問她,他沒見過少女對詩的模樣,但在大街小巷零零碎碎,也能聽到少女的傳聞。
他湊近少女的耳畔,氣息纏繞在耳邊。蘇懷枕不自在的離開了些,輕聲說:“我沒什麼興趣。”
謝執沒有說話,一雙黑瞳看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到底也沒有開口。
“大家都開始了嗎?我是不是來晚了?”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蘇懷枕回頭看到了一個強壯的男人,與當時破皇城的大将軍的臉有九分像,是南國右将軍器豔。
他雙鬓灰白,畢竟這位将軍已經近50歲了,但他笑着,皺紋擰在一起,看着很和藹。他背上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睜着大眼睛,紮了兩個小丸子,脖頸上戴了金色的平安鎖,她手上拿了串晶瑩的糖葫蘆。
陸迎和杜翎惜相視一笑,都作了揖:“大将軍好。”
器豔笑了笑,将身上的小丫頭放下,他揮了揮手,爽朗笑道:“又不是戰場,何必行禮我不過一介粗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