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的。”楚楹低頭笑了笑,十分理解道,“我與你也快十年沒有見了,你也不知我如今是何模樣何思想,起防心是正常的。”
“這些年,因為山裡的事,溫縣令,卿甯還有我,一直很懼怕有高階修道者來此會發現,從而誤殺山中百姓,因為他們的種種表現,一不小心就會被當成邪物誤殺。”
“更何況大師的結界随着日月增長一直在削弱,我們的擔心也愈來愈大。”
蕭婉玉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同時,我也一直在找偏方,看能不能從各地找到什麼法寶神器,能治愈這些百姓,但希望渺茫,這麼多年了也是未果。”
“還好,溫大人說,靈月澤之主來到此地,為百姓們解脫了痛苦,我們也輕松了。”
蕭婉玉擡起頭來,眉間松了不少,還有了些笑意。
她們竟還知道元若的存在,楚楹暗暗心驚,還沒開口就聽沈槐安道:“那家夥來處理之時與溫靖打過招呼了。”
“原來如此。”楚楹點點頭,又接下去道,“那這荒村,可是如何形成的?”
“當年大師轉移百姓之時,太過于緊急,沒有徹底探查山中情況,而且這村莊位置隐秘,一時之間還未有發現,直到轉移完畢,他才發覺這裡居然還有一座村落。”
“發現之時為時已晚,村子的人躲閃不及,很快便全部染上疫病,這村子,也就漸漸荒廢了。”
卿甯歎了口氣,托着腮頗有些愁思,好像又陷了進去。
“于是隻能這般作罷,大師馬不停蹄地去了邶城,也就是如今的鳳城,但是此後也再無音訊了,問了溫大人,也隻說毫無收獲,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了。”
“我的修為也漸漸增長,便布了一個傳送結界。”
“疫病的根源是邪祟,我根據百姓們的情況,便不讓他們見光,保他們靈魂安穩,也為了讓山中的靈物能有機會修煉,保靈氣流轉。”
“這一過程中,我結識了婉玉。”
卿甯說到這裡,看着蕭婉玉,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婉玉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人了,她給了我一個家,還幫我斂藏妖氣,逃脫一些捉妖師的追捕,願意聽我說話,還幫我一起想辦法……”
卿甯說到蕭婉玉便停不下來,絮絮叨叨地,好似有說不完的話來。
蕭婉玉低頭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在楚楹的笑顔中,輕輕擡起手來止住:“好了好了卿甯,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卿甯這才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止住了話,繼續正色起來。
“因為這些年山裡的結界很弱嘛,然後我就經常吓過路人,提醒他們不要進去,但有的人就是不信,仗着有些修為就要與我打,哼……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然後她就被報官了。”蕭婉玉見人又要說到其他地方去,先一步止住了,還看着人笑了一下。
“溫大人便做做模樣,下了最輕的追捕公文,但耐不住有些捉妖師會找上門來,卿甯便隻能先藏起來。”
“我明白了。”楚楹點點頭,過往之事皆一一浮出水面,但她還有一事不解。
“趙阿婆此時……”
這位阿婆分明已經在禁術之地當場殒命了,此時也是邪祟之狀,卻又不似邪祟,楚楹還是從未碰見這種狀态。
“我還是第一次見。”沈槐安環抱着手臂,看着這位直愣愣坐着的阿婆看了許久,終于出了一聲。
“很神奇。”他低聲笑了一下。
卿甯瞧了他一眼,解釋道:“我也不知主人為何這樣……當初我受公子血丹的影響得以活命,還增長了一些修為……我睡了很多天,醒來時便見主人這般模樣,坐在一旁守着我……還有一地的餘灰。”
“那時我才發現,那是公子一家人的骨灰。”
“我将這些灰收了起來,按照人間的習俗,将他們撒入了江河,這期間我發現主人并沒有傷人的意圖,反而更想保護人,她能說話,卻不常說,于是我便帶着她來到這座山中,這麼多年了,她還保持着原來的習慣,日日打掃房間,守着百姓。”
趙阿婆端正地坐在原地,花白的頭發沾了些許灰塵,見大家都看她,似還有些不解,眨了眨眼。
“她是極善之人,世間少有,她的形成是因為執念,雖為邪祟,卻并非惡意。”
沈槐安挪開了目光,眼神帶了些驚喜之意。
“這麼多年了,我才得以真正見到傳聞中的極善之人。”
他俯下身來,伸出一隻手,微笑道:“阿婆,您可以離開了。”
趙阿婆頓了頓,回頭看了眼卿甯,嘴角咧了起來,将手放在了沈槐安手心裡。
可沈槐安不急,而是看向了卿甯:“我要帶她走了,她在這世上多留了太久,此時應當入輪回了。”
“你是……傳聞中的引渡人嗎?”卿甯愣住了,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沈槐安。
沈槐安笑了起來,不經意間瞧了眼楚楹,認了下來:“是。”
卿甯有些激動,也有些不舍,她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趙阿婆,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阿婆的另一隻手卻緩緩擡了起來,覆在了她的頭頂,說了一句話:“開心,不難過。”
說完後,她的身體漸漸化為灰燼在空中四散,但很快被沈槐安聚了起來,放在了手心裡。
“她下輩子,會過得很好。”沈槐安輕聲道。
卿甯的眼眶有些紅,但她扔癟着嘴,堅強地沒有哭出來,隻能看見淚花在閃爍。
蕭婉玉面帶擔憂,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撫。
楚楹看着這一切圓滿,心底有些欣慰,她微微笑了一下,擡起頭正色道:“徐州的事情結束了,這結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離開之前,我會将這結界解開,從此山中靈力能夠正常流轉,山中小妖能夠正常修煉,百姓們依舊可以上山砍柴采藥,活動自如。”
“而你,卿甯姑娘。”
她啟唇輕語道,語氣中有一些憐惜。
“你應當去過自己的生活了,郭守正,郭語之,常湘,他們絕不會被世人所遺忘,終有一日會得以正名。”
“可你的生活不應當隻為他們而活,妖修成人形不易,你的妖生很長,應當有更為廣闊的天地。”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最後一句楚楹說得很輕,也很珍重,有些欣慰,也有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