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的車駕停下,衆人紛紛跪倒在地,不敢仰視天顔,隻有一個人例外。
劉盈張開雙臂,撲進父親懷裡:“耶耶,耶耶。”
劉邦單手抱起劉盈,向呂雉說道:“這是盈兒。”分别了兩年四個月,母子二人的容顔都有所改變,即使認不出彼此也是在所難免。
誰知盈兒一眼就認出了母親,他張開雙臂,開心地叫道:“媽媽,媽媽。”呂雉伸手去抱他,孩子長大了,也長重了,她抱不動。一家三口幸福地依偎在一起,臣子們感動得淚如雨下。
“盈兒,看看你的妹妹。”劉邦從車上抱下一個幼兒,劉盈眉峰微蹙,目測幼兒的年齡,在心裡默默換算......劉邦一聲怒喝:“盈兒。”劉盈立刻接過幼兒,舉在手上左右搖晃,說道:“盈兒最喜歡妹妹了。”
縱使呂後給劉元的谥号是魯元太後,而項羽又是魯公,有漢一代無人質疑過公主的血統。劉邦有八個兒子,他顯然不可能隻有這麼一個女兒,但是魯元是高帝唯一的公主,是他唯一有記載的女兒。
古人講究貴賤嫡庶,表面上是在意血統,實際在意的是血統背後與生俱來的權勢地位。一個從底層厮殺,坐在高位的人,他得到的敬畏并不比那些襲了祖上爵位的金枝玉葉要少。
血統從來是在世襲制下拿到法統的工具,愛情則是接近權柄的工具,如果至尊之位的人把這一切都雙手奉上,恭敬地遞到一個女人的面前,她絕不屑于和一群被打斷了脊梁骨的深宮怨婦摳寵。
呂雉在人群中沒有見到父親,心生疑惑。劉邦怕她傷心,也不忍心告訴她嶽父已經去世了。
是夜,栎陽王宮設下盛宴,慶祝王者歸來。
宴會結束後,呂母換下禮服,着上白色絲袍,頂着一腦袋白燦燦的珍珠頭面,舞着小手絹去找她的女兒。
呂雉見她了這番打扮,錯愕不已。呂母揮揮手絹,幹嚎一聲,兩顆豆大的淚水就從眼眶裡直勾勾掉了出來:“嗚嗚嗚,慘啦!”
“媽!”
“雉兒,你爹沒了。”
呂雉愣在當場,隻見母親一手捧心,一手掩面,嘤嘤哭泣:“夫君,我的夫君,死得好慘啊!”
劉邦無助極了,這是嶽母,他不能打也不能罵,隻是頻頻向左右使眼色,希望站出一個勇士,把老太婆丢出去,不要在這裡哭哭啼啼的。
左右侍婢們會錯了意,紛紛抽出手絹,陪着呂母嘤嘤哭泣。呂雉驚聞噩耗,承受不了打擊,直接暈了過去。
“快傳禦醫!”
“你們這群蠢貨,哭你媽呢!老子聽見哭聲就煩,還不快滾!”
衆侍女立刻止住哭泣,向宮殿各個門奔湧而出去請醫生。
呂母見漢王沒有指着她的鼻子罵她,哭得更加大聲了,她往前挪了挪,撲在呂雉身上恸哭。老太婆頭上戴了足足五十斤的首飾,劉邦拿袍袖遮住呂雉的臉,免得嶽母頭上的簪珥梳栉、钗笈扇钿把她的眼睛戳瞎。
禦醫們很快過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呂澤。
呂澤低聲喝道:“母親,起開,你這是做什麼?”
呂母“唰”得一聲彈了起來,為首的禦醫走上前去替王後号脈:“娘娘是急火攻心,肢體供血不足,并無大礙。”
劉邦問道:“如何醫治?”
對曰:“無需醫治,使病人平躺,一刻鐘之内可自然舒醒。”
劉邦還是不放心,總覺得給她灌下幾包湯藥或者紮幾針才能好轉。
病人暈厥時以銀針刺入十根手指指尖,刺激神經末梢,即可立刻舒醒,此法稱作十宣放血。可是躺着的人畢竟是王後,一針下去她痛醒了,哇哇大哭,這不是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嗎?
禦醫們并未交換眼色,都默契地搖頭。
“先生給她開幾副補身體的湯藥吧。”
禦醫們衆口一詞:“是藥三分毒啊,陛下。”
劉邦把呂雉平放在榻上,命宮人架起滴漏計時:“一刻鐘内,王後不醒,拿爾等是問!”
呂澤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得能滴水:“母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