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吏,老哥!”劉季推了推蕭何,蕭何呓語:“唔。”劉季絮絮叨叨:“我若娶妻,斷不能在父親家中長住,也不能陪你在衙門守夜。我得買一處大宅,我還要生一堆孩子。今夜是最後一夜,往後你一個人住這裡吧。”
蕭何自夢中驚醒,一骨碌爬起來:“誰家沒老婆孩子,誰願意跟你一起守夜?”他忽然覺得眉心劇痛,于是伸手去揉。
劉季起身倒了杯水,一飲而盡。蕭何看着他,越發氣不打一處來:“劉季,你做出這副忸怩模樣給誰看?那個曹寡婦,張寡婦,李寡婦,王寡婦,哪個不是……”蕭何話沒說完,劉季捂住他的嘴,低語:“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從前是我不好。我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從前的事不要再提。”
正欲多說幾句,卻看見蕭何的臉順着他的手滑到了被窩裡,呼呼大睡。他歎息一聲,搬着坐墊去檐下看月亮。
次日,呂府的大門剛打開,一位不速之客竄進了門裡。小厮定睛一瞧,正是自家老爺剛認下的女婿,頓時扯開嗓子喊道:“新姑爺登門啦,快去禀告老爺!”
呂公是富貴閑人,不慣早起,此刻急急穿戴整齊出來見客。劉季向呂公說明來意,呂公大喜過望:“還是劉郎想得周到,治下又在何處?”
“沛縣,泗水。”
“水主财,泗水環繞,好環境好環境,”呂公喜笑顔開,吩咐侍女,“把小姐叫起來,和劉郎同去。”
侍女奉了老爺的令,去小姐房中。呂雉在樓上睡覺,幾個小丫鬟在樓下打掃。
“小姐寅時方才睡下,怎麼起得來?”
“老爺說了,拖也要拖起來。”
貼身侍女并幾個丫鬟,在馬車上置了寝具褥墊,扶着睡意昏昏的小姐上了車。呂雉倚在靠墊上,蓋着被子,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架住她,在車上打着盹兒。劉季小聲叮囑車夫:“穩當些,不可驚動小姐。”
馬車沿着官道四平八穩向前移動,劉季起先是騎馬當前開道,到後來牽着馬兒和車子并行。馬夫連吆喝聲都不敢有,松松挽着缰繩。隻有審食其四腳朝天躺在車頂上,悠哉遊哉,嘴裡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這是?”劉季伸出一根指頭,眼神複雜地看着審食其,意有所指。
“他是老爺最寵愛的家奴,不用管他。”馬車夫壓低聲音。
先秦時代公子們多蓄養門客,其中不乏以色悅人者。劉季見他美貌驚人衣飾華美,以為是呂公的娈寵,便不敢再過問。
車到了目的地已然是晌午,丫鬟打開食盒,取出糕餅和果飲,隻待小姐醒來食用。呂雉睡得差不多了,忽而聽見外面一聲大叫:“亭長!”朝簾外一瞧,頓時睡意全無。
來人紅面圓臉,月牙般的眼角是密密的皺紋,正是前幾天的房屋牙人。
“這處宅子,整個泗水找不到第二座。亭長且看,這布局,采光,通風,無一處不好。”牙人開始自賣自誇。
呂雉捏着一塊糍飯團子,表情複雜,難以下咽。丫鬟們隻道她剛睡醒,心情不佳,還叽叽喳喳地逗她開心。
劉季要了房契、地契來看,核驗無誤後問道:“敢問老伯,此宅作價多少?”
牙人将他拉至一旁,左右看了兩眼,從袖子裡伸出四根手指頭來:“四萬兩千錢,這是與亭長的價格,旁人要這個數。”說着,又伸了五個指頭。
“不錯,如此就定了。”劉季話音剛落,車頂上飛下來一個潇灑少年,憑風而立,他一言不發,隻是對着兩人冷冷地笑。
審食其,他怎麼來了?他難不成是嫌這裡還不夠亂!呂雉心裡緊張極了,雙眉緊鎖,手中的糕團也捏得粉碎。
牙人上下打量少年一番,突然提高了音調:“竟然是你!”他指着審食其對劉季說道:“亭長,就是此人,前度帶着一個女子,也不知是買來的,也不知是騙來的,來看小人的宅子,說話三日為期,卻過期不至。”
劉季閉上了嘴巴,他雖然負責方圓十裡的訴訟治安,可是打狗還要看主人,何況是未來嶽父的愛奴。
牙人掰着手指頭口中念念有詞:“一日,兩日,三日,三日之期已滿,今天是第四日,是你毀約在先。宅子我已轉賣他人,定金自然是不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