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羊腸小路甚是颠簸,呂雉被晃得頭暈眼花,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往日這時候她已經洗白白擦香香在裝飾華美的繡樓裡,在侍女的歌聲中陷入甜甜的夢鄉。而不是跟着這個審食其,這個不靠譜的刁奴在外頭奔波。
一陣劇烈的颠簸,馬車在驿館門前停下了。隔着車簾隻能看見灰撲撲的一個小院子,低矮的兩層小樓,兩個蔫了吧唧的士兵杵在門口。
聽見響動聲,士兵持劍攔住馬車:“前方何人,報上名來?”
審食其掏出旌節和錢币:“我姓張,是個客商,車中是我的新婚妻子。兩位差爺行個方便。”
一個士兵前去核驗旌節,另一個接過錢币,就着燈光看了看成色。
旌節和錢币的成色無誤,兩人揮手:“進去吧!”
兩人要了一間上房,說是上房,不比家中的下人房好多少。呂雉左顧右盼,颦颦蹙眉。審食其鋪好床褥,放下泛黃的麻布簾子,就退回了外間。
“你且站住!”
“小姐有何吩咐?”
“那個狂徒,就是你說的那個人,你且細細說來他長什麼樣子?”
“他啊,五短身材,又黑又醜。腦袋很大,眼睛卻小。一張血盆大口,滿嘴獠牙!”
“呀!簡直是個妖怪!”
“依小人之間,這個家也不用回了。這個家夥哪裡配得上您?小姐,小姐,你睡了嗎?”審食其掀開垂簾,呂雉車馬勞頓,已經睡着了。他為小姐蓋好被子,默默退下。
月涼如水,照在窗台上。審食其披着氅衣,月光照着他的如瀑墨發和如玉臉龐,恍如間如月下吳剛。他是小姐的親信,衣飾華麗不輸于尋常人家的公子。
審食其立在窗前,追憶往昔。
他本是官宦子弟,因為父親獲罪而被充作官奴。當時相國呂不韋權傾朝野,他的長子自長安來鹹陽,買下了審食其,讓他給小姐做随從。
審食其歎息:如果不是家道中落,自己又如何配不上她?
第二天傍晚,兩人趕到了長兄呂澤的府上,審食其把來龍去脈告訴兄長,呂澤皺起了眉頭。
呂家家大業大,哪怕養着妹妹一輩子也養得起的。可是父親要把妹妹嫁人,母親又不滿意,身為人子,夾在父母之間實在是左右為難。
不如,先買處宅子與妹妹安頓下來。往後她是歸家還是嫁人,自己兩頭都不得罪。這麼想着,他開口道:“妹妹先在兄長家住一晚,明天我去買間新宅子與你安頓下來。”
次日,呂澤騎馬,審食其駕車,呂雉坐在車裡,一行人浩蕩出發。
“這是方圓十裡最好的一處大宅。”呂澤揮鞭,指向對岸。
簇新的三進式院落,青瓦白牆,地上以青石鋪地。門前有兩株桃花,落英缤紛甚是美麗。後院是一處池塘,數隻白鵝在水面遊弋。
“晚輩姓張,是呂公子的朋友,車裡是我的新婚妻子。”審食其作了一揖。
牙人指着大宅說道:“這是新宅,依山傍水,寬軒高敞。這處空地可以種花,這處池塘可以垂釣,前門後門均可停車。公子請看看馬廄,這麼寬敞的馬廄,喂養四匹駿馬都不嫌擁擠。”
“不錯不錯。”審食其和呂澤頻頻點頭。
“兩位公子再看仔細些,這裡一磚一石,都是上等貨。”牙人說道。
正值陽光明媚,青磚白瓦鍍上了一層醉人的碎金。呂雉隔着車簾看着她未來的家,心想:哪怕不嫁人,在這裡住一輩子也是好的。還是大哥靠譜,那個冷冰冰家,不回也罷!
就在她幻想着自己未來美好的單身生活時,外面兩個沒品的男人瞬間把她拉回了現實。
審食其:“敢問老伯,這處宅子作價多少?”
牙人伸出一隻手:“五萬錢。”
呂澤皺眉:“五萬錢?這麼貴?我那處宅子才三萬錢,也是在您這裡買的,便宜些。”
牙人有些不耐煩了:“五萬錢,一口價。愛買不買。”
呂澤還在讨價還價:“便宜些。”
一隻蔥白的手隔着車簾遞過一枚瑩潤玉珏,女子的聲音猶如流水潺潺:“我二人一時沒帶這麼多錢,老伯暫且收下定金,三日之内我們來買。”
牙人舉起玉佩對着陽光照了照,收在懷裡。
“這是什麼地方?”
“沛縣,泗水。”
呂雉:“我記得了。”
審食其套上馬車,辭别呂澤,往回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