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再次對林樾楓展露出笑容:“我真不明白我還能幫到你什麼。”
林樾楓放緩了腳步,她轉過頭,看着小五,臉上同樣流露出一點笑容,那種不太像獵人的笑容。
“也許我們可以嘗試……”她斟酌着語句,就像是在老師面前完成口述作業的小學生,很小心地說出每一個字,“成為朋友?”
“朋友?”
“關系比較好的朋友,甚至再進一步——”
“非常要好的朋友?”小五接過了林樾楓下半句話。
這個世界簡直是瘋了。她曾經當着林樾楓的面屠殺了幾十個人,她發誓要林樾楓付出代價,她們都朝着彼此開過槍(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都沒有打中),林樾楓開着車将她趕下了路基,讓她差點被碎裂的擋風玻璃戳瞎眼睛。
現在,林樾楓又提起了這個荒謬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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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林樾楓又提起了這個荒謬的話題。
朋友?該死,在今天這個晚上,沒有比“朋友”這個詞語更加荒謬的事情了。
她曾經試圖對那女孩提過一次有關朋友的事情,那時候,她還是赫斯特·菲爾德。然後她告訴林樾楓,洛希極限會把過份接近的星球撕碎。
她很喜歡看到那女孩的笑容,她的笑容會讓她的面容顯得更加親切,完全能夠用甜美這樣的形容詞來描述。她穿着的那件廉價黑色外套讓她的身形隐沒在黑暗中,這樣襯托出她的臉更加蒼白,淩亂的頭發垂落在她的額前。
現在林樾楓已經習慣将她和“小五”劃上等号了,她想象着獨立黨人的領袖安潔琳會用怎樣的語氣稱呼“小五”,就像呼喚一條寵物,還是用她在演講時努力拖長、擡高的語調,如同呼喊某位先知的名諱那樣叫出“小五”。
不過,在那女孩說出“非常要好的朋友”時,林樾楓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勇氣,像抽氣機将真空袋的空氣全部抽走。她發現她沒有辦法用開玩笑或者嚴肅的口氣說出“情人”之類的詞彙,怎樣都不行。
林樾楓突然沖動地停下了腳步。那女孩也停下腳步,轉過身,疑惑地看着她。兩個人幾乎挨在了一起,并非氣氛使然,而是這條小巷就這麼狹窄,她的身體幾乎能夠觸碰到旁邊粗糙、發涼的磚牆,幾條快要死去的爬牆虎垂下來,如同幹枯的手指。
她推了那女孩一把,讓她背靠着小巷一側的牆,然後她伸出一隻手按在女孩的腦袋旁邊,讓自己的身體和手臂構成一個脆弱的空間。
周圍燈光很暗,她看不清楚那女孩的表情,不過她完全察覺不到那女孩的恐懼,這樣她就能更加真切地确認,她仍然在狩獵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我還有很多事想要問你。”
“我想有些事我必須隐瞞。”那女孩回答。
“因為我是帝國聯盟的上校,而你是獨立黨人?”林樾楓問。她覺得自己的語氣一定顯得很急切,因為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這是顯而易見的。”那女孩的聲音冷靜到近乎冷漠。
獵物在她面前像靈巧的鹿那樣跳躍了一下,又隐沒在灌木叢之中。
“也許還有其他可能,小五,在另外一個空間,或者另一段時間裡面,我們不必這麼劍拔弩張,”林樾楓說,她感覺到額頭和鼻尖在微微冒汗,這樣的夜晚又悶又熱,不過她能夠從那女孩身上感受到一種含義,“就像斯蒂芬妮說的第三個培養皿。”
那女孩輕而易舉就推開了她的手臂——林樾楓覺得她的力氣和勇氣都在這個炎熱的夏日夜晚憑空蒸發了一般,但這并不是結束。接下來,這個像恒星般耀眼的女孩,她美麗的獵物,将她推到小巷另外一邊的牆壁上。後背被撞得生疼,林樾楓在心中哀悼了一下她昂貴的真絲襯衫,随後她意識到,那女孩将雙臂都按在牆上,這樣的姿勢幾乎就是在環抱着她。
兩個人挨得極近,她能聞到那女孩身上有晚餐時烤得又焦又香的面包的味道。
“别幼稚了,上校,”那女孩湊在她的耳邊輕柔地說,“我必須殺了你。你可以說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必須去死,但最後會是我殺了你,而不是你殺了我。”
“我相信這一點。”林樾楓說。
她的血液在血管中沸騰,這讓她感覺額頭發涼,眼前有一瞬間什麼都看不清,不過她确信這并非出于憤怒、恐懼,而是興奮。
如果那女孩還有勇氣再進一步,比如再度說出什麼威脅的話,她可能會吻上那女孩,這很容易做到,兩個人的臉挨得太近了,即使光線昏暗,她也能夠看清楚那女孩那仿佛在黑暗中微微發亮的面孔。
可是那女孩卻退開了,她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她撞到了牆壁上。林樾楓并沒有步步緊逼,她隻是在黑暗中輕輕對着獵物笑起來。
“你還想再說點什麼嗎,小五?比如,讓我們走着瞧?”
那女孩在黑暗裡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拔腿就跑,她一定想到了很多事情,林樾楓也就安靜等待着她。她們就站在道路的兩側,後背靠着肮髒的牆壁,隻要向前跨過一步就能接近彼此。
“赫斯特·菲爾德的屍骨,可能還能找得到一小部分。”在長得過份的靜默之後,那女孩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