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調整了一下荷葉的角度，看着懷裡垂頭喪氣的小狐狸，暗想她若看見自己的手，會如何跟鏡譚撒潑，湘舲昏睡時鏡譚幹了件十分好笑的事，也是非做不可的事。

湘舲緩了會，開口道：“我們這是在騎馬？”

“是……”李岚笑着點頭，汗水從他鬓角處向下流，晶瑩剔透反射陽光。

湘舲這才發現，李岚将她橫抱在懷裡，用布将她固定住，以免她掉下去，這樣一路抱着李岚已經是強撐着。

不知走了多遠，湘舲扭頭看向前面那三兩個人，個個有氣無力的坐在馬背上，馬也步履沉重，想必已經走了很久，正是人倦馬乏的時候。

“很累吧！我扶我坐起來，我們兩個都松快一下。我這支腿已經勒的沒知覺了。”湘舲喉嚨兩天沒發出聲音，說話都粗糙了。

李岚勒住馬缰，将布拆開，扶着湘舲坐好。

湘舲靠在李岚身上，後背傳來非常有力的心跳，每一聲似乎連她身體裡的血液，一同推向遠方。

“我們這是去哪？”湘舲擡起自己受夾闆氣的左手，試圖活動每一根手指，“骨頭沒事啊，為什麼要固定。”

李岚一想到那根手指，差點笑出聲，隻道：“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們去奉執生的家，找一個秘密。這個秘密關乎岐國的未來，不能讓它落在敵國手中。”

“那你怎麼現在才找，都已經過去多久了！”湘舲看了看四周，正午的陽光，将這一片草木曬得全都低垂着頭。

李岚解釋道：“我一直在暗查，可是奉辛的出現，讓我不得不親自去。一來是為了看看是否有錯過的遺漏，二來是為了引蛇出洞，他們找個假奉辛來接近我，我們需要知道他們報以怎樣的目的。若我猜得沒錯，他們一定是為了那件東西，和那批炸藥的蹤迹。”

“既然知道，還引蛇做什麼？讓那個假的給真的掃墓嗎？不如讓鏡譚把她紮失憶了，永遠留在那守靈。”湘舲隻要一聯想，哪天說不定阿爺回來，卻發現是個假貨，那真是要把人惡心死。

“什麼東西這麼重要，竟關乎岐國的未來。”湘舲探向腰間，李岚的手沒有了往日的柔軟，粗糙卻熾熱。她輕輕的跟他交握在一起，摩挲他虎口的老繭，有意無意的暗戳戳的撓他的手背。

李岚捉，湘舲逃，李岚捉，湘舲逃，李岚最後将下巴抵在湘舲的頸窩裡，去咬她的耳垂，用手将她纖細的腰肢緊緊攬在懷裡，讓她無路可逃。

湘舲瞬間渾身酥麻，直呼投降，“不鬧了，不鬧了，我投降，投降還不行……啊！”

衆人雖目視前方，但是支棱起耳朵，聽兩人打情罵俏，聽見湘舲底氣十足，衆人也都放下心來，齊齊想到湘舲那手，忍不住憋笑。

忽然變天了，隻見雲卷，不見雲舒，風開始橫沖直撞，有豆大的雨珠打在臉上，湘舲發現馳衍身邊多了一個男人，鏡譚身邊同樣多了一個人，不過須臾，她突然想起鏡譚身邊的是關遲遇，正暗潮自己同時，發現顧不也在她左側，身邊同樣多出一個女人。

幾乎同時，一男一女兩個生面孔，又同時朝向不同的方向離去，此時顧不也手上握着一本書。

騎馬看書？她趕忙掐滅這個想法，料定應該是那女子剛剛交給顧不也。

顧不也感覺到了湘舲的視線正投望着，他的方向。

可當他轉過頭，他卻隻看到一片虛空，仿佛那裡寸草不生，顔色正一塊塊的變成灰色的斑駁，他心口一陣酸窒。

當他将手中的蠱惑人心的精神糧食，舉到湘舲面前，在她逐漸聚焦的眼眸中，書的影子變成他的臉，他分明看到了不甘心，不服氣，不認命。

終于趕在瓢潑将至時，衆人投宿在一家小夢山居，湘舲從進門開始總覺得哪裡不對，像是經曆了無數次的刀鑿劍劈，每一塊缺角和破損都被精心修補。

但似乎沒來得及補色，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痕迹在哪，像極了詭剃頭。

坐在櫃台裡側的錢小，木讷的看着人來，撿起木槌敲了三聲打更用的梆子，又将木槌原封不動的放回去，仿佛一切都沒發生。

“來喽……”一聲尖銳的矯揉造作從簾子後面響起，簾子被一根細繩拉起，一身披紅挂綠的半老徐娘，迎面而來，此人是小夢山居的錢夢。

錢夢若是忽略那大如球的肚子，稱得上是個筷子美人，她的步伐細碎勻快，動作誇張到麻利，拉凳子，擦桌面，一氣呵成，沒有普通産婦的笨拙和小心翼翼，桌角将肚子壓住，也完全不在意，就好像肚子裡裝的并不是一個孩子。

湘舲被自己這一想法吓到，将視線上移，錢夢臉頰泛黃，一顆美人痣恰到好處的将其襯托的我見猶憐。

錢夢沒有久病之人的憂郁沉重，眼神正常，嘴邊挂着迎客上門的微笑，話音滿是市儈：“幾位長住還是歇腳啊？上房購置了全新的被褥，包您軟乎舒适，但是千萬别弄髒，血最不好洗。”

“幾位爺要是銀子充裕，就當我沒說，哈哈，小店提供兩頓免費的吃食，能吃飽，指定不好吃，幾位爺若要其他酒菜，要提前說，我好請人來做。冷水免費，熱水三十文一桶。不光這些，凡事都要提前說，因為小店眼下就我一個人忙活。”錢夢說完，茫然地看向湘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