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艮将戒指舉過頭頂,從戒圈中望向天空,“你不是一直認為,于世人眼中,你濫殺與否本無所謂,但守本心,自知其所為。如今你怎會如此問我?”
顧不也沉默了,他确實這樣覺得,可遇見湘舲後,他漸生介意之心,想知道他所看重的人,到底會如何看待他。
顧不也像被人揭了傷疤一般,有點惱羞成怒的架勢,站起身來追着老艮頭動粗。
“孫子……孫子……别扯胡子行不行,沒剩幾根了,你看我對孫媳多好,見面禮誠意十足。哎……别劃我衣裳啊,為了見孫媳婦新置辦的行頭。你這稚奴說翻臉就翻臉,把你那破劍離我遠點,小心我踢斷了它……哎喲,有話好好說,别往下面比劃。”
顧不也追着老艮頭,一路跑到湘舲的山頭,路邊裝死的樹樁子,也一個個探出頭來,草叢裡啃着甘蔗正來勁的晏慵,直接披着草皮站起身來。
晏慵吐掉嘴裡的殘渣,剛要啃上一口,一股刀風極快的将他手中的甘蔗砍斷,還不等白湘舲發火,承旗扔出一塊石頭,打在晏慵膝彎處,承旗直接跪在一臉無奈的湘舲眼前。
湘舲沒說話,瞪着眼珠子,用匕首指着晏慵手裡的甘蔗,晏慵直接露出八顆大闆牙将甘蔗向後一擲,下落的甘蔗正好戳在承旗腰眼上,承旗撿起那半截甘蔗惱悻悻的咬上一口。
湘舲身後,處于戒備狀态的隊伍,聽見慘烈的動靜,全都轉身亮出家夥,老艮頭要是不停下來,能給戳成馬蜂窩。
他一擡頭,眼前五花八門的刀尖,随着他向左而左,向後而後。
湘舲聽見動靜,收起匕首和一臉兇神惡煞,她整個上午滴水未飲,正口幹舌燥的時候,這晏慵居然惬意的趴草窩裡啃甘蔗,想想就嗓子犯緊,口水都剌嗓子。
随着一聲咳嗽,隊伍立刻讓出一條路來,她換上一派英姿卓然,慢悠悠的向老艮頭走去。
老艮頭眯着眼,眼見一小白臉挪上來,這雌雄莫辨的摸樣,差點把他胡子氣歪了,枉他還真以為顧不也學好了,銅鈴那麼大的眼珠子,直接閉上一般。
湘舲見老頭表情五味雜陳,站定後,顧不也剛好走到衆人面前,湘舲和衆人随之行禮問安,“大當家。”
顧不也擺擺手将劍放下,轉眸微笑,指着老艮頭,“幼安,這是老艮。”
湘舲行禮揶揄道:“阿翁,幼安素有耳聞,怪不得驚動大當家舉劍追讨,平日請他出來走走都不肯,就怕鞋襪髒亂,有損儀容。您老來得正好,幫着勸勸,這位雙眼無神,唇色蒼白的人好像要下葬。”
老艮頭未能繃住,抑揚頓挫的笑出了聲,七十年的老褶,一起見了天。
湘舲樂呵呵的擡眼,冷不丁的看見顧不也握劍的手,抖了一下,大有我想坎你,可我忍了的意思。
對上視線後,顧不也一記死亡凝視甩過來,湘舲在衆兄弟面前挺直了腰闆,将手舉過頭頂,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
隻聽嘩啦一聲樹動草搖,最近的水溝,最遠的山頭,無數隐藏的人,不到一瞬間全部向湘舲彙聚而來,裡三層外三層得将衆人圍住。
“大當家要不要加入我們……”湘舲笑的一臉谄媚,“采天地靈氣,收日月精華,即行無顧,雁慕山一日遊。”
顧不也周圍就算圍了人,也都是會離他一米之外,湘舲說完,周圍的人立馬心領神會,讓出一條通往後山的路來。
顧不也歸劍入鞘,如果說剛剛臉上寫的是生人勿進,那現在眼波已化進無奈,死氣沉沉也跟着化開,微風掀開他白色袍服一角,像是緊閉的大門偶爾開條細縫,渴望人來欣賞。
湘舲越接近顧不也,越是感覺他的陰郁并非他自己所願,隻不過是心門上重重枷鎖,不敢輕易打開。
裡面的苟且或許連他自己的都不能承受。
老艮頭招呼湘舲:“幼安,讓人都散了吧。”
湘舲聞言立馬将拳頭伸過頭頂,然後五指張開。隻見人烏央一下散開,各找各的朋友,一同離開。
老艮頭覺得湘舲這丫頭很不簡單,沒說一句話,兩個手勢便将人呼來喝去,衆人對于她的命令不打折扣的執行,其領導之才衆人甚以為然。
湘舲緘默凝望衆人散去的方向,走向顧不也和老艮頭,心頭明朗,這時忍不住開口:“大當家又兩手空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