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李岚就是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郎,可是他連救命恩人也能記錯嗎?湘舲真想踹李岚兩腳。就算她不知道他是誰,按理來說,他應該記得很清楚才是,他又不是個瞎子。
可是這玉扇?湘舲隻記得錢袋子裡有一錠黃金,四錠白銀,還有兩吊錢,不記得有什麼玉扇啊。她都聽糊塗了,難道救的不是一個人?可是除了玉扇,其他都如出一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湘舲正抓心撓肝的時候,葉驚秋的聲音,蒼白的卷起,讓人不免動容。
“我,我隻不過是……”葉驚秋潸然哽咽起來,“為了救你把你推進藥鋪,沒有親眼見你脫困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這些年将你放在心上,自己都模糊了,到底是惦念,還是思念。我這次來,就是為給自己的心找一個答案,初見你時的保護欲,現在見你亦是,可是你卻不再是我手中,牢牢握住的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郎。”
哭聲戛然而止,葉驚秋突然詫異的問道:“我救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她略顯激動,仔仔細細上下打量李岚,“我着急救人,沒有太仔細看人的長相,我說了這許多,你一直在質問我,沒聽你承認,難道不是你嗎?那這扇子你又是從何處得來?”
李岚終于确認,葉驚秋就是當年救下自己那個人,怨不得他拿着扇子四處逍遙,也不見人來相認,原來遠在異國,若無機緣,怕是一輩子也見不了面。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可能是他太希望這個人是湘舲吧,如今換一個陌生人,讓他一時有驚無喜。
“這扇子……”李岚剛要回答,葉驚秋逼近一步,拉住他的手,直視他的雙眼,喃喃道:“他是傷重不治走了嗎?走的時候可……可還安詳。留下什麼話嗎?”
李岚不動聲色的掙脫葉驚秋的手,略顯尴尬,“你救的那人就是我,而我無非是想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又找不到人,所以這些年我才一直拿着這把扇子,顯露人前,隻盼有人前來相認,如今你主動現身,我也算了了一樁心願,玉扇物歸原主,你想要什麼我一定盡力滿足。岐燕兩國雖不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但不管有什麼誤會,希望我們兩個人盡力而為,能化幹戈為玉帛。”
“好吧,扇子我收下,北燕這次派我來,也是希望兩國可以緩和誤會,建立長久的合作,畢竟兩國聯手,周圍虎視眈眈的國家不敢輕易來犯。”葉驚秋滿臉真誠,并未有其他進一步的舉動,她想要的需慢慢謀劃,來日方長,不能急于一時。
這第一步于她而言,算是成功的。
湘舲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響,她不知該往前走,還是向後退,她挪不動的不是腿,是那顆心。
難道沖出去說救人的是她嗎?那玉扇該怎麼解釋?
如果喲一天這女人要李岚以身相許怎麼辦?難道她也無動于衷嗎?
湘舲終究拾級而下,一步步從角門的台階上退下去,每退一步都好像是在淩遲自己。
她如今該用什麼身份,站在葉驚秋面前,戳穿這件事,小不忍則亂大謀,難道要她親手毀了李岚謀劃的一切嗎?
這件事光前期布置,就已經花了巨費大的人力物力,現在隻等魚上鈎,她不想做一顆砸進水中的石頭。
風不知何時而起,一瞬間便将心□□涼,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時,李岚正好出門,兩人四目相對,好像一瞬間打翻了五味瓶,湘舲揖禮,彎腰,轉身一氣呵成。
李岚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麼好解釋的,就好像對湘舲的無限忍讓,除了他愛她之外,還有因為她曾舍命相救,這層執念如今揭下來,血淋淋的疼,他内心的痛苦如果她都不能理解和體諒,那他們兩個談何以後。
馳衍見湘舲從他眼前飄過,大驚失色,擡起握劍的右手連砸了三下左手掌心,一時間竟然進退無措。
湘舲走了許久,許久,久到不知該去往何處,他知道李岚不會追來,因為直覺,那個玉面閻羅心底僅有的溫情全都給了那個曾經過拯救他的人。
李岚他确認過她的手,她卻沒認出那把李岚認為重要,而她卻覺得荒唐的玉扇,一柄無法開口玉扇,成了左右事實的證物。
可笑,她能說什麼,說什麼也許李岚都不會相信,因為李岚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上面。
明明可以開口問,卻要一次次的試探,他心裡滋生的不安和多疑,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不知不覺走到相府,湘舲跳上院牆,當初來不及,隻能将阿爺的棺椁暫時埋在相府後院,隻等尋回全屍,一同葬進祖墳。
湘舲跪在白簡鴻的墳前,一時間天旋地轉,汗水打濕了青袍,冰冷的貼在身上,好像讓湘舲又清醒過來。
“娘子。”承旗和晏慵同時喊湘舲,湘舲裝作若無其事,急忙站起身來回頭,卻感覺像有一隻巨大的鐵錘,直擊天靈蓋。
湘舲笑容僵在臉上,想說的話卡在喉嚨,眼前被一團黑霧吞沒,直到那光亮化作一個圓點,徹底消失後,湘舲感覺自己好像懸于空中,六感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