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見湘舲站在雪地上一言不發,滿目通紅,雖然望着他,可是裡面沒有他,什麼都沒有,像是一潭死水。
眨眼間,李岚見她将精氣神耗了個幹幹淨淨,面色也由紅轉青,整個過程無一不是把李岚架在火上烤,他的心裡苦的跟泡在黃連湯裡。
她轉身原路返回,腳踩在來時的腳印上,像是遊蕩的孤雁,李岚看着消瘦的背影,嵌進這四方的天地,放眼望去,雪一層,頹一層,層層怆然。
寒風凜凜,像貓抓一般,細細密密的疼從四肢到百骸,湘舲走進棋社,大雪将屋頂的起伏全數握在掌心裡,屋檐下的占風铎搖搖欲墜。
突然有點看破紅塵的意思,情投意合的時候猝不及防,蓄謀已久的時候鏡花水月,直教人生死相許的到底是什麼?
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談這些,好像太過奢侈。
李岚趕回來的時候,湘舲已經整裝待發,見了李岚少有的行禮文安,李岚伸手扶她,也被她閃過,直說:“王爺,臣女眼下已是無名氏,得王爺厚愛,死在雪嚎溝下面一了百了,從此以後願為王爺分憂,成為王爺手中利劍,所以想要即刻動身,追查赤調行蹤,王爺可否應允。”
“馳衍準備好,我們一起去。”李岚望住湘舲,緩緩說道:“幼安,我剛才說的話,你可能……”
“全聽王爺安排。”她沒事人一樣擡起頭,與李岚四目相對,那樣的目光仿佛将自己低到了塵埃裡,“勞煩王爺挂心,幼安什麼也沒聽見。”
“沒聽見嗎?”李岚輕聲低語,見湘舲敷衍着颔首一笑,支起一把傘遮在他頭頂。
湘舲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傘柄,心如刀絞,但她的内心已經比外面冰天雪地還要冷靜。
十二月三十日,太子監國,聖上親自登永安山祭天祈福。
忠親王繼子李雲澤與三皇子李嘉同,請旨入西北邊塞軍曆練,明為接替右相繼續觀察北突國軍事動向,實則召集部分親信,以西北邊塞軍為依仗,為起兵造反做準備。
南介和岐國使團也終于達成和解,取消這次和親,一切既往不咎,聖上準允南介在與北燕交界地可以建立自由貿易城,暫定名為世和城,此事交由二皇子李弘德主理,李嘉同協同負責。
太子李弘仁與二皇子李弘德同為皇後所生,二人脾氣天差地别,太子彬彬有禮,勇氣可嘉,智謀卻略顯不足,而李弘德素來冷漠,為人剛正不阿,有的是心計和手段,看不慣太子假模假樣,卻也護着太子不被小人暗。
兩兄弟平日雖不親近,關鍵時刻能同心同德,一直以來維持兄友弟恭,也全賴皇後一身精明。
皇後韋如秀堪稱柔情似水的典範,不苛待後宮衆嫔妃,人前心善如蘭,人後卻如同蛇蠍,但她算計的都是給兒子鋪路,控制群臣,媚主争寵設計皇嗣她卻不屑動手,所以李榮的後宮還算和諧,子嗣也充盈。
岐國看似走在康莊大道之上,但也正是這份祥和,讓人嫉妒。
朝霞在車簾外升起的二十六天,正巧一月一日。
湘舲終于趕在快要跨過邊境的時候,發現他鏡譚和清川二人蹤迹。
鏡譚此時已在崩潰的邊緣,嘴裡叼着一整個雞腿,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繼續盯着遠處正準備啟程的糧車。
一旁的清川,蓬頭垢面,正在紙上寫寫畫畫,看樣子是給他們的密信。
湘舲悄無聲息的趴在鏡譚邊上,将一袋子牛肉幹遞到鏡譚鼻子下面,也不說話。
鏡譚沒轉頭,将雞腿拔出來,“硌得老娘牙都快丢了,清川,你能不能弄點軟乎的東西給我。”
湘舲二話沒說,用一袋子荷花酥将肉幹換了,鏡譚更生氣了,說:“你想噎死我嗎?幹的能要了我的命,你……”
話音未落,湘舲将一塊千層油酥餅直接塞進鏡譚嘴裡,鏡譚剛要轉頭發飙,就看到那輛帶有标記車,突然右轉向東走了,與其他馬車背道而馳。
鏡譚剛要起身追,就被白湘舲一把拉住,鏡譚一看來人,眼淚奪眶而出,嘴裡含含糊糊:“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