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下一針來之前,她擡起頭制止這慘無人道的迫害。
“别紮了,别……”她趕忙擡手,李嘉同帶來的一些人不由得一縮脖子。
長安城關于相府嫡長女的風評,一直都不太好,最誇張的說她冷漠無情,死在她一揮手間的人能湊一桌。
最早都是李嘉同的随從嚼舌根,後來坊間添油加醋逐漸将湘舲妖魔化,如果她是個男的有望擠進李岚顧不也的行列,并稱長安三怪。
白簡鴻武将出身,湘舲從小耳濡目染,英勇無畏,除了掏鳥蛋、熬鷹的時候,平日到也能勉強不失大家閨秀之風範。
早些年,她并不似現在這般冷漠寡言,而是性格熱烈,最愛手中的霜牙槍,别人不知道這把槍其實是聖上親手鍛造,比一般的紅纓槍略短一些,通過手柄的轉動,槍頭能展開三排鋒利的鋸齒,近身刺挑殺傷力很大。
年輕時的李榮跟白簡鴻每日除了練武,最喜歡敲敲打打,弄些飛镖暗器,偷偷趴在牆頭打鳥,因為兩人的賭約,皇城成了鳥的禁區,大概這些鳥被打出經驗,将此地危險禁止進入刻在骨子裡,從不越雷池一步,搞得二人很是郁悶。又将注意打在獵場,手裡的家夥也由小變大,由明到暗,各種機關陷阱層出不窮,最後獵場又成了戰馬的禁區,大家都不敢進去圍獵,最後太上皇黑着臉,命二人三天内分出高下,然後拆除所有陷阱。
湘舲求太上皇騙了李榮,說兩人打個平手,李榮把槍輸給白簡鴻,白簡鴻則是答應李榮一件事,任何事都行隻要李榮開口。
自從湘舲的手受傷後,天之驕女便被打入泥濘,性情古怪了許多,有人礙于身份怕她,也有人礙于自己針鼻兒似的小心眼怕她,其實湘舲很多時候,喜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在不行兩眼都閉上,如此,依舊招惹是非。
“咳咳,咳……”湘舲控制不住的咳嗽,嗓子眼但凡粗點,五髒六腑且要出去逛逛。
好在咳嗽幾聲後隻剩些絲絲拉拉的疼,呼吸逐漸平穩,眼前慢慢清晰可辯。
紫檀長方幾案,四邊浮雕栩栩,攔水線嵌着玉石,各色精雕細镂的碗盞一片淩亂,一包銀針斜攤在上面。
廳内分散站着幾個身着統一绀藍上領襕袍的男人,目光都打在她身上。
湘舲轉過頭,見鏡譚在身側半跪着,粗眉杏眼被擔憂籠罩着,但更多的是老成持重的關切。
鏡譚之前給她吃的藥帶有極強的止痛效果,加上李岚護心脈藥,她早忘了自己一身傷,還跟李岚大打出手,這會全找上來,藥效快要散去,她連呼吸都成問題。
有外人在,小碎嘴夾着尾巴逆來順受的樣子,讓湘舲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送她去南介,想弄她死的人,又該盼着她長命百歲了。
湘舲今年十五,從十歲開始她就吊兒郎當的過日子,老天爺看不下去,開始給她上夾闆,立規矩,教她做人做事了。
她将帶血的手絹砸在銀針上,擡了下眼皮,鏡譚身後兩個家奴,倉惶的跪在地上,哆嗦到一塊去了。
湘舲斜睨着二人,心裡犯嘀咕,怎麼見她跟見鬼似的。看着院子深處搜查結束,三三兩兩站在原處的侍衛。她還琢磨鏡譚今天怎麼乖像隻貓。
大部分皇家私衛,都會被主人有意隐藏。藏不難理解,那肯定不見天日,藏一天兩天不覺得,藏十年八年,一隻屎殼郎路過,都覺的無比新鮮。
所以他們現在,謹慎與興奮交織出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甲胄和劍鞘碰撞的聲響,對他們來說是能有一日由暗轉明,是掙一份前程,是自由。
外面漸漸安靜下來,已經聽不見叮叮當當的響動。
湘舲擡了擡手,示意鏡譚起身。
鏡譚沒起不說,更是伏在她膝前,低聲說道:“娘子,不能去南介和親,您若一走,他是不可能給相府留活路的。”
湘舲拍着鏡譚肩膀,示意她放心好了。
她一步步走下矮榻,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終于臉上多了些肆意的邪笑,好像以往背負的一些東西,在她看來真的沒甚必要。
以往自視甚高,偏要個四角俱全。
那點老謀深算全用在自己身上了,得過且過的自欺欺人。
李嘉同旁邊的短粗胖,毫無顧忌的說道:“三郎,你看她,大禍臨頭,她還傻笑,莫不是摔傻了吧!”
湘舲默默地看向那人,那人卻急忙閉嘴,将眼睛挪走,留下些餘光偷掃她。
要說誰最怕李岚,第一個要數他李嘉同,她打算拉出這個新盟友,敲打敲打李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