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小女孩兒的那幾年,藏不住事,心中含酸,假裝不在意,餘光偷偷瞄,原來威嚴的像山一樣的爸爸也會有那麼和藹的表情,原來對她不耐煩的媽媽也會有足夠的耐心講睡前故事。
幸好人總是會長大的,裝着裝着,真的就不難過了。因為人生寬曠,需要追逐的事情更多,小時候渴望父母親情,長大後覺得唯有握在手裡的權利不會騙人。
時知節高三那年,家中公司有了重大的變故,資金鍊斷裂,品牌與品牌之間互相傾軋角逐,時廣榮雙拳難敵四手,焦頭爛額,情急之下,她終于被啟用。
而後她從業界知名企業離職,回家族企業接手公司事物,沒有一個人告訴時知節,父母是為了讓他安心備考,時予眠僅僅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這些本不屬于她的權利,機緣巧合,終于落入她手中。她深知這是唯一的機會,所以必須孤注一擲。
那是野心最外放的一年,公司管理混亂,所有事情無須層層上遞,時予眠大包大攬,一人裁決,時廣榮也許看在眼底,卻并未阻止,她更以為自己掙的是自己的前程,所以在酒桌上喝到吐,全國各地到處飛,沒有假期,沒有小憩,神經永遠緊繃,永遠等着半夜三更響起的緊急來電。
那幾年,冷眼白眼受的不算少,忙的過了頭,飯常常忘了吃,小病不用看,反正不會死,可是一筆合約簽不成,資金鍊就供不上,企業就要倒。就這樣颠三倒四,作息混亂地捱過了那段日子,捱到時知節一無所知地順利考上了河大,公司起死回生,一切都似乎好了起來。
但随之而來的是鋪天指責——行事偏激,獨斷專行,不宜擔當大任。
而時知節年歲見長,脾性溫和,最适掌舵。
流言漫天,洪水般遏制不住。那個下午,時廣榮将她叫到辦公室,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然而又何須多說什麼,時予眠早已懂了自己的結局。
睜開眼,滿室朦胧,一場噩夢湮滅。明明已經又過去了許久許久了,這段回憶仍然如同毒蛇亮出的尖銳獠牙,至今毒素仍然在血管中汩汩流動。
時予眠咬緊牙,額上盡是冷汗,她想讓自己沉下去,再沉下去,一場夢做到死,永遠不要醒。
然而眼前突然出現王霏霏的臉,她怔怔地看着,隻覺大夢一場,這是人間。
“醒了?”王霏霏正在擺弄手裡的額溫槍,見她醒了,立馬往她額上來了一下,然後花容失色,“38.6,時予眠,你要不要去醫院吊水啊?”
時予眠搖了搖頭,突然抓住了王霏霏的手腕。
她抓的很用力,以至于骨節分明地凸起。
“你出現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她低聲說,“我想,我這麼一個人,怎麼做得起這麼好的夢。”
她像一張繃到極緻就要碎掉的弦,指甲泛出病态的蒼白,眼神很沉,像永不完結的梅雨季。
明明沒有濕潤的眼淚,她的眼睛卻像在下雨。
王霏霏被她看的心尖發麻,她動了動手指,指尖劃過她的眼睛,“你覺得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手下的眼皮輕輕地顫動了兩下,睫毛輕輕搔過手指,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壞的複雜,反正稱不上是個好人。”
“現在都講究内外兼修,有人長得不錯,接觸了才知道裡面是爛的,可是不知道的人還是喜歡。你臉長得夠可以,外是有了,内也不錯,我倒覺得你怎麼也稱不上是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