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2931年 10月3日下午
下午的陽光如此明媚。
瑪瑪露在把精疲力竭的羅爾羅培送回房後,失魂落魄地在走廊裡徘徊着。
腳步虛浮,如靈魂出竅。
她已經無法去思考,但仍有隐隐的隻言片語從心中浮現,斷斷續續的。她也不知此時的自己是有何種想法——但都已經無能為力了。
人的一切遺憾,都是對過去的無能為力。
她清楚這一點,因此她隻是一個傾聽者,一個旁觀者。
事已至此,也無法去思考這份悲痛的情緒從何而來了。
她坐在走廊飄窗的窗台沿,托起臉無淚的啜泣着。“你怎麼了?”焦急而關切、溫柔又熟悉的女聲。瑪瑪露應聲緩緩擡臉——
是韋德梅爾傑。
瑪瑪露的淚水瞬間成線落下了。
“發生了什麼?”她對韋德梅爾傑搖搖頭,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
“沒事的……”對于韋德梅爾傑的話,她還是搖搖頭。
羅爾羅培的左眼,韋德梅爾傑的右眼,都是雙瞳。
瑪瑪露隻是雙臂一伸,緊緊抱住單薄的韋德梅爾傑。韋德梅爾傑感受到她的左肩被淚水打濕。她不再說什麼,輕拍着瑪瑪露的背,任她依靠。
瑪瑪露消沉地回到了房間,告訴兩位朋友,她想獨自一人待一會。把晚餐及其他東西吩咐好後,她倒在床上。
羅爾羅培的誕生是一場悲劇。
誰能想到那隻短短數日便滅了一個國家的怪物,實際上是個脆弱敏感的不幸少年?
她看見他被撕裂成了兩半:為他身上流着的另一半血脈,又為了不幸的母親。為他自己的殘暴行徑,又為了艱難求生的家族。為她能夠早日回歸羽族,又為了自己能夠被她接納。
但他依舊尊重她的一切。
矛盾使他将針鋒指向自己,将刀劍架上自己的脖頸,一次又一次地為無法解釋的現狀和無法控制的走向崩潰。無法接受的事實,無法改變的過去,在回避中,他除了歸罪為自己外,找不到其餘能夠接受現實的方式。
因為根本沒有人能夠直面這種遭遇。
失去了方向,朦胧而迷茫,淚水模糊了一切。同情?難過?絕望?還是咎由自取?莫大的沖擊使得瑪瑪露已經不知在為何悲歎。雜亂的思緒卻依然萦繞着,封鎖住其他情緒的通路。
她在心中作了誓言,絕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她不忍心用一個人此生最痛苦的遭遇反過來傷害他。
更何況這是他生來的痛苦,也是韋德梅爾傑的痛苦。
“到底是怎麼了……”韋德梅爾傑非常郁悶,她剛向茨卡解釋完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她碰見瑪瑪露在走廊裡哭泣,卻又什麼都不願說。送她回房,問過她的兩位侍女後,得知今天她和羅爾出去散步了,回來就成了這樣。等到韋德梅爾傑去敲羅爾的門時,卻沒有任何回應。灰又突然竄出來說他睡了,不要打擾他。
“他們是不是吵架了……”茨卡不由得擔憂起來,“不過,按照他們現在的感情發展階段,有些小争端也是正常的。”
“所以……?”她感到不解。
“戀愛中的人是這樣的——這是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可如果不去解釋和道歉,關系會越來越疏遠的。”茨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着。
韋德梅爾傑茫然不解地點點頭。
“我想隻是一點小誤會!是時候讓羅爾學習怎樣在戀愛關系中承擔起責任了!”他拍拍毛茸茸的胸脯。
“但就當下來看——還是先讓他倆緩緩吧……”他耷拉下狼耳來。
“好吧……”她也隻能這樣了。
“雪心,那混球絕對是把我們家瑪瑪露惹生氣了!”白令嗷嗷叫道。
“我也覺得,我從來沒見過瑪瑪露這麼難受過!”雪心附議道。
“不過他好像也很難過的樣子……?”“不會是瑪瑪露的錯吧……?”她們又困頓起來。“不管怎樣,為了瑪瑪露!明天一定要讓他道歉!”兩隻小雀共同發誓道。
“居然全家人都在關注他們的感情問題……”斯芬尼亞在路過并目睹了這一系列場景後忍不住吐槽道。
“所以原因是……?”盧倫雅問道。
“……能讓羅爾如此痛苦的,也隻有那件事。”她歎了口氣。
盧倫雅摸了摸她的肩以示寬慰,因為斯芬尼亞的腦袋上長滿了菌類,摸不了頭。
深邃的夜裡,在那屹立于山坡之中的瞭望塔仍然亮着燈。封鎖的魔法将高塔隐藏起來。
妮亞羅冰冷地看着這一切。
它将要徹夜執行遠程監視的命令,不過這并無大礙,它根本不需要睡眠。面前的桌子上堆滿了各種筆記本。
羅爾羅培還在昏睡。瑪瑪露吃了點晚飯,也準備入睡。
這些東西它看得一清二楚。
僅是“看到”,對于瑪瑪露與兩位侍女交談的話則一點都聽不見——沒關系。妮亞羅能夠判讀口型,有着接近完全準确的判讀率,隻需細細觀察:瑪瑪露和兩位侍女說的是休息前的準備,沒有提及羅爾。很好,記下來吧。等到她們熄了燈,确認過睡眠的呼吸頻率後,妮亞羅切換了視野:房子裡的其他人大多準備睡了。它換去溫室察看,斯芬尼亞大人還在管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植物——她猛地一擰頭,手向這邊伸了過來。
被發現了呢。妮亞羅開心地想着,喜歡偷窺的惡趣隻增不減。它随手向牆上一揮,牆面頓時睜開許多大小不一的眼睛,手又向下一擺,那些眼睛紛紛合上消失了。
好想看看佩特黎大人在做什麼。它想着,便在上司的房間牆壁上睜開一隻眼睛:
對着地圖琢磨什麼呢?旁邊寫了好多紙條,密密麻麻的字迹,是在算财政收支啊。隻點了一根白色蠟燭,不覺得暗嗎?啊,佩特黎大人黑色的雙手上,“光樹”的紋路金光閃閃的,真是……呃,回過頭來了,佩特黎大人笑了,說了什麼?“好好工作。”眼睛被掐了,看不到他了。
妮亞羅清楚,它的“監視眼”一般情況下沒有那麼容易被發現,何況有時候它還挑在偏僻的視野盲區才睜眼。瑪瑪露她們至今還未發現過……但佩特黎,他總是能很快察覺到它的視線。不過也有例外,比如睡着的時候,也有些時候他不會管自己。真是奇妙……果然是因為是“同類”嗎?它如此想着,興奮了起來,“光樹”金色的刺眼模樣突然浮現在眼前。便忽感不快:
“佩特黎大人要什麼時候才能被完全侵蝕呢?”自言自語着,指尖浮現出黑色的物質。
上古2931年 10月4日上午
瑪瑪露睡醒了。
似乎是因為昨天的事,今天比平時起得要晚。那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依然淡淡的萦繞在心頭,她和兩位朋友收拾好自己後,看了看時間,倒也不算太晚,9點多。
先給盧倫雅小姐回信吧,昨天耽擱了一會。斟酌一番,覺得寫好後便封上信封,托給了門外的兔人女仆。
依然覺得心神不定。
從書桌前起身,長籲一口氣,她推門離開房間,兩位朋友緊随其後。“那個,瑪瑪露,你昨天……怎麼了?”雪心擔心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