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咬牙看向混亂的局面,哪怕有皇城衛控制場面,現場依舊有不少人受了傷。
他們,被甕中捉鼈了。
“道雀遺書在此!”宋元落忽然擲臂高喊一聲,手中宣紙輕飄飄從手中掉落,“但是遺書是假的,根本沒有遺書。”
那些刺客的動作忽然一頓,緊接着紛紛跳下屋頂逃竄而去。
宋元落四肢頓時就像卸了力,可還是強撐着抓起那被綁刺客的衣領,猩紅眼低喝一聲:“你們早知這遺書是假的。”
那刺客沒有回答她,隻是再次輕笑一聲,下一瞬嘴角流下一行鮮血。
宋元落的瞳孔頓時無限放大,被鮮血灼傷的手背也好似全然麻木了一般,整個人僵化在原地。
好在濮翊揚立馬反應過來鉗住了那刺客的下巴,可還是晚了一步。大口鮮血從那刺客口中被吐出,濮翊揚隻來得及抓住宋元落的手腕避開那鮮血。
“他咬舌了,救不活。”他輕聲對宋元落說,試圖喚回她的意識。
可她隻是僵硬地被他扶着,嘴中喃喃:“為什麼?”
“以防萬一。”那刺客死前隻意味深長地留下這麼四個字。
……
亥時末,尉遲硯終于收拾完殘局重新回到院裡。
那些刺客身手遠在皇城衛之上,跳下屋頂後便沒了影蹤,他們幾乎把崇禮書院周圍搜了個遍也沒發現對方蹤迹。至于受驚的師生和傷者則也都安撫好了,萬幸無人死亡。
“他怎麼死了?”尉遲硯一進院子就看見了地上的屍體,當即驚訝問道。
“咬舌自盡了,沒來得及攔住。先進去吧,她在屋裡。”
濮翊揚掃了眼周圍,黑暗中想必有不少學子正忐忑窺看着他們這裡,或許也有那幕後主使的人正幸災樂禍地欣賞着他們的反應。
宋元落此刻已經平複了心情,見尉遲硯風塵仆仆進了屋,還貼心替他倒了杯熱茶。
“死人喝過的。”尉遲硯看着那茶杯一言難盡,心想他也算是百無禁忌了,跟她比依舊是小巫見大巫……
宋元落沒有理會這些,放下茶杯垂眸道:“屋頂上那些刺客和偷遺書的是同一陣營的,都是沖着遺書來的。”
“可你都說遺書是假的了,他怎麼還自盡了?”
“怕被我們屈打成招吧。”宋元落閉目腦海中浮現出那刺客的眼神,“他從一開始就沒想着能活着回去。”
“我都被你說懵了,他是來偷遺書的,又不是來送死的,怎麼就抱着必死的想法了?”
尉遲硯一臉發懵地坐在宋元落對面,又覺得口幹舌燥,端起眼前的水一飲而盡後就幹巴巴地等着宋元落解惑。
宋元落冷笑一聲,長長的睫毛翹起染上眸中點點破碎,“我猜那人定是身份無比尊貴之人,自诩聰明,狂妄至極。”
“他幾乎可以确定遺書是假的,可他不允許有一丁點潛在威脅會影響到他,所以哪怕猜到我們設了陷阱,他依舊派了人過來飛蛾撲火。”
“那刺客的命,在他心中比不上一張假遺書。”
屋内很快陷入了沉默,尉遲硯喘着粗氣,卻無法接話。
可宋元落很快斂眸隐去這一層情緒,再擡眸清明淡漠如舊,“今日那個刺客已經當衆自認殺人,黎簌簌的罪可以洗清了。”
“就算有人反駁黎簌簌是買兇殺人,隻要沒有證據證明尚書府和那些刺客的關系,他們就定不了黎簌簌的罪。當然,悠悠之口難堵,坊間應當會猜疑一段時間,不過黎簌簌的名聲如何也不需要我們關心,橫豎你能說服聖上你就可以交差了。”
“放心,聖上那我自有辦法。”
“那就行,今天也累了,我們先回去了。”
宋元落起身颔首行禮後便垂眸朝門口走去,不過臨跨門檻之際,卻聽見尉遲硯喚住了她。
“小——元落,那兇手怎麼辦,還繼續抓嗎?”
宋元落停住腳步看了他幾秒,片刻後微微搖了搖頭,“再說吧,今天累了,不想想了。”
“可崇禮書院——好,好,你先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尉遲硯急忙說道,喃喃尾音湮沒在她有些落寞的背影裡。
“你曾說過你不想管這些,也管不了。”走出崇禮書院,扶宋元落上馬車之際,濮翊揚忍不住開口說道。
宋元落與他對視一眼,轉頭又看向身後漸漸滅去燈火的崇禮書院。
尉遲硯沒說出口的話她自然明白——兇手未捉,内部蛀蟲未除,崇禮書院依舊是那一塊曝露在陽光下卻藏滿蛆蟲的朽木,吸引無數滿懷夢想的年輕女郎,而後一點點蠶食幹淨。
她心情沉重是因為想到了那個幕後之人。
有能力培養那樣一群身手高超的暗衛,又那樣自诩尊貴視人命如草芥,這樣的人物整個汴京屈指可數。
而她與慕糯之,如今在這個局裡又處在怎樣的境地?她們與那些蛆蟲,真的離得很遠嗎?
宋元落忽然意識到,蕭滐的話或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