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扶着森羅臉側,指腹用力地碾過她似曾相識的眉眼,白亦非清冷的聲音裡夾雜着森羅看不懂卻難以承受的恨。
“主疑臣則誅,臣疑主則反。主疑臣而不誅則臣疑必反,臣疑主而不反則主必誅之。”
絲絲寒霜籠罩在二人之間,濃厚的壓迫感讓森羅感到呼吸不暢,肺裡的珍貴的氧氣被迅速榨幹,手腳綿軟地摔倒在白亦非的臂彎,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高仰着頭與白亦非對視,卻在一瞬間被拉進了一片蒼茫苦寒的雪原,巍巍雄關被大雪覆蓋,在這片寥廓天地之間,卻再無除她以外的一點鮮活。
這就是他眼中的世界,寒冷,寂靜,蒼白又空無一物。
他藐視衆生,視世間萬物為掌中玩物,可看着眼前這荒涼的死地,森羅卻忽地生出一種怪誕不經的想法。
在白亦非的眼中,他自己也是被藐視,被利用,被盡情玩弄後就被抛棄的衆生中的一員。
那被鮮血染紅的,如烈焰焚燒的紅衣下,被燃盡的生命裡是否也包括他自己呢?
盛在眼瞳中的潤澤秋水微微蕩漾,搖晃而出的圓潤水珠順着眼角滾落溢出,在微涼的臉頰上流淌,浸濕了白亦非的指腹。
感受到指尖忽然一暖,白亦非低頭看向氣若遊絲的森羅,似乎意識到了現在虛弱的她經不起這種程度的折騰,輕輕斂起赤紅如血的眼眸。
寒氣消散,幻境破碎。
森羅緩了好一會兒才心有餘悸地放平了呼吸。
“讓我等了這麼久,你到底想做什麼。”
白亦非手掌順着肩膀滑下,動作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脊背。
“當然是來問問侯爺,您是怎麼算計我們的下一步計劃的。”
“我們?”白亦非的聲音透出不易察覺的冷。
“不是嗎?彩雲死于火場的事,其中不會沒有侯爺的謀略吧?”森羅笃定地笑道。
“她知道的太多,若是落入姬無夜和韓宇,或是韓非的流沙手中……”森羅的唇角勾起彎刀似的冷弧,陰然嗤道,“紅蓮身後有趙國撐腰,趙國國力強盛又與韓國比鄰而居,現在秦國虎視眈眈,隻要不是腦子壞了,沒人會選擇同趙國交惡,到時候參合其中的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不過,也沒什麼冤枉。”
擺弄着指隙間的白發,森羅毫無負罪感的直言道,“所以,就隻能委屈彩雲那個丫頭先走一步了……但是……”
手指收緊,扯斷了幾根銀絲,森羅起身壓在白亦非身前,“雲遊在天,其影在水,那個本該沉入深水的丫頭卻出現在了一場不該發生的火災裡,如此離奇之事難道沒有侯爺的神來之筆?”
“現在的結果有什麼不好嗎?”将被粗暴磋磨的長發從森羅的手裡解救出來,白亦非似乎很嫌棄那縷被揉皺的發絲,指尖一滑将其斬斷,“那些酒是你送進宮的,就算裡面的東西不是你下的也最好不要掉以輕心。”
“你覺得姬無夜會借此栽贓?”森羅不屑道,“你應該知道,将那些酒送上宮宴需要經過多少人……禁軍、内監、宮女、太醫……這些人背後也未必沒有其他的主子,憑他就想隻手遮天?也該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是你想的太複雜了,想讓不同的嘴巴說出同樣的謊其實非常簡單……”白亦非點指着森羅血色淺薄的櫻唇,意有所指地笑道,“隻要讓他們知道,你可以随時割掉他們那根不識趣的舌頭就夠了。”
“操縱的本質,就是要讓人感受到随時生殺予奪的恐懼。”手掌蓦地按住森羅的脖子,感到她瞬間緊張和僵硬,白亦非低沉的嗤道,“就像現在這樣,哪怕我未有殺心,你也一樣驚懼提防。”
手指捋順着飄逸的長發,白亦非将森羅拘禁在他懷中那一片血色的天地,貼在她耳畔含笑低喃,“抛棄對那些無用之人的憐愛,在厮殺的遊戲裡享受鮮血的芬芳……這一次,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