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晚了。”白亦非從回廊的陰影下神出鬼沒地走出來。
“夜裡風雨太大,江上的渡船可不太好劃。”蓑衣客自覺地站在廊檐下,耳朵翕動,試圖從嘈雜的風雨聲裡去分辨屋内交談的内容。
“四公子韓宇來了,提起了紅蓮公主的婚事,巧合的是,大将軍的長子一虎,似乎也要從邊境回來了。”
白亦非隔着風雨,憑欄遠望着不遠處的王宮。
“姬一虎不過是個混軍功的纨绔子弟,打仗沒什麼本事,欺壓良善的功夫确實無人能敵。”
白亦非和蓑衣客的臉上幾乎同時露出嫌厭和輕蔑的神色。
他們都是戰争的親曆者,是從抽屍踏骸,流血漂橹的戰場厮殺中爬出來的驕兵悍将,自然不會看得起一個靠着蔭庇平步青雲的廢物。
“看起來,我沒必要再等了。”該知道都已經知道了,蓑衣客惦記着森羅更是歸心似箭。
“你不是個急性子的人,看來那朵小花兒身上的蠱已經發作了。”
已經步入雨簾的蓑衣客猛地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站在石階上的白亦非,“你在說什麼?”
斜飛的雨絲在靠近白亦非的瞬間就被凍結成一條極細的冰針貼着他的手腕劃過,暗紅的血滴入一枚熟悉的紅陶細頸瓶。
等到鮮血将陶瓶灌滿,薄如蟬翼的冰層便立刻将傷口凍住。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鬼魅地閃到蓑衣客的身側,白亦非把玩着手上的陶瓶,“說起來我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孩子,小小年紀就能将利弊得失和人心向背玩弄于股掌之間,若生為男兒,定是列土封疆的王佐之才。”
譏諷地斜描了白亦非一眼,禮數全無地上下掃量,蓑衣客道,“折在你手裡的王佐之才早已不計其數,你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惜才之心了?”
托在手心的陶瓶被遞到了蓑衣客的面前,白亦非半是憐愛,半是涼薄道,“沒有母蠱的撫育,饑餓的子蠱會更加兇殘,這般錐骨噬心的折磨……憑着那孱弱的嬌軀,你覺得能挺住幾次?”
死死盯着面前那隻瓶子,垂在身側的手指捏緊泛白,最後含恨又無奈地接過了那根沾滿劇毒的救命稻草。
“白亦非,你不得好死。”
“理當如此。”白亦非站在如煙的雨中,仰望着陰沉的天空,“連他那樣的人都未得善終,我這種人本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冒着風雨踱過無人的長街,深秋的雨比之初秋的那次更加凄神寒骨。
隻是這次,再也沒有一把攜着蘭香的紙傘替他遮擋風雨,也沒有那份雖然微弱卻足以慰藉人心的溫暖。
跻身漆黑寒冷的孤獨生命,從不會卑微祈求陽光那飄忽不定的顧憐,他隻會将那束光扯下深淵,将她囚禁為自己手中,隻為他一個人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