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沉默了一會兒。要是戈登膽大些，湊近去看，能看到對方眼裡顯而易見的痛惡。
“按你說的，竊聽器和定位器都裝上了。果然在海上。”戈登從兜裡掏出小巧終端，瞄一眼，遞給蝙蝠俠，“出了哥譚，還管麼？”一來要不要管，二來管不管得着。
蝙蝠俠早些已确定這夥人在港口的貨區，卸貨時間、換崗作息等等也了如指掌。暫且按兵不動，是要引出幕後主使。既然走海運的路，主使定在外省。要引他來的最好辦法，便是讓他感覺到哥譚的行動出了危機。一步或許沒法引出本尊，那便來一個進一步。不必多久。派出的執行人員接二連三出錯甚至被捕，哪怕能花重金賄賂，他也不可能不自亂陣腳。
先前警方證實嫌犯在阿卡姆自殺，是他授意戈登。稍早時如實将嫌犯恢複神志透露給媒體，也是他的主意。戈登擔心會對嫌犯的人身安全構成威脅，但那正是他想要的。當然，他不會讓他們真的面對危險。宣稱自殺的兩名嫌犯正在很安全的地方呆着。
如果有人想在哥譚進行秘密實驗，任何關乎實驗對象“神志清醒”的消息都該敲響警鐘。任何被實驗體本身抑或局外人察覺實驗本質的機會，都絕不能容忍。不論打探還是滅口，幕後人總該蠢蠢欲動。若在這基礎上，進一步、先一步“滅口”，則行動中本來不可或缺的“靜觀其變”一着不說完全被省略也該大大被縮減。此外，他們會驚慌。做他們那一行的人很少會接受“自殺”的說法。誰逼他們死？逼死他們的人知道了些什麼？凡此種種揣測足以叫他們夜不能寐。而驚慌往往是走向破綻的第一步。所以蝙蝠俠笃信這一招引蛇出洞，引來的不會隻有小樓喽。
至于戈登擔心的超出勢力範圍則是完全不必要的。“出不了哥譚。上船不是為了離開。地面已不安全，他們不過換個地方審訊。”換句話說，在他們的認知裡，船上還是他們的地盤。現在的确是，但很快就不是了。蝙蝠俠藏在陰影裡的眼睛微微眯起。
花重金賄賂黑警贖出新捕的嫌犯，目的不在救人而在了解“敵情”。新嫌疑者的被捕恐怕不是意外，自殺消息之後，特意安排這出以便于更好的刺探。布置這一切的不是傻子。被派來的也不可能是。自始至終，傻的隻有唯利是圖的黑警。戈登利用辦公桌抽屜裡的筆記本，透過黑警把虛假消息傳給探子，自以為完成任務的探子又利用黑警出獄。探子自身的利用價值在完成彙報之後亦走向終結。在船上是生是死則不是他人需要擔憂的問題。蝙蝠俠不殺生，但也不可能制止每一場黑吃黑的暴力。
“你……預計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戈登由衷欽佩着眼前的神秘人。他的智謀、反應、格鬥……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似乎沒有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沒有什麼能脫出他的掌控。
“不會是今天，但也不會太久。”蝙蝠俠沒有告訴戈登的是，他預計他們會在半月左右後來。
贖人隻是打探。摸清水的深淺，到制定計劃、組織團隊、裝備武器，還有很可能的安排内應和演練，半月至少。但考慮到現在他們心急如焚的狀态，可能會稍快些。
***
與此同時，貝魯西斯開始學習控制能力和精準擊打。該部分由萊納親自教授。讓一個隻知理論的普通人去教一個貨真價實的變種人關乎後者能力的東西，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教得很勉強，貝魯西斯卻學得很快。他其實是個很有悟性的孩子。這一點，他的拳擊教練私下裡也多次和萊納提過。
他會拼命去學自己喜歡的東西或喜歡的人教的東西，而對其他所有置若罔聞。這好也不好。好的是他能相對集中精力，不好的是他放棄了博聞強識的機會。就像讀書，所涉科目之廣并非指望學生樣樣精通，不過是多聽說些，開闊眼界。眼界有時比本領本身更重要。
萊納教貝魯西斯發空思維集中精神，教他用所有精神力去攻擊想象中的敵人。她教他專一，想的卻是那興許會毀了他。拳擊也好，精神力也好，這是他需要的，卻未必是最需要的。
她終于沒忍住和尼爾說起心裡的想法，在又一個深夜，他們廢寝忘食研究貝魯西斯身體數據的時候。尼爾的沉默在她預想之中，而她沒能料到的是他在很久之後輕聲道：“下周，最遲再下周，他們的人就要來了。”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沒有太多時間了。
萊納握筆演算的頓了頓，“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提前了”提前的意思是貝魯西斯必須更快得學會自保。她說過他的悟性很強，但僅憑他目前尚不穩定的發揮，根本不夠。
“不清楚。那邊不肯說。”尼爾從打印機裡取出一疊新列印的文件。不是數據，更像名單和大綱，“首批資料已向我們移交。獨立實驗室和合作研究員正在籌備。你知道上頭的意思，不希望牽扯太多。我打算讓茉莉去。”
并非是商量的口吻，他隻是在向她陳述既定的事實。她從他的眼神裡讀懂，沒有适合貝魯西斯“發展個性、茁壯成長”的空間。況且……那也不是他們的責任。可不争取一下，總會不甘心啊。不管是當時的菲尼克斯，還是今天的貝魯西斯。即便現實又總是一次次無情得把她打醒。
萊納自嘲一笑，翻過一頁紙繼續複雜的推演。
“萊納。”走到門口的尼爾忽又叫住她，“你知道他們有多瘋狂，田納西實驗室裡的那夥。所以……你不要自責，雖然給不了最該給他的，但至少你教給了他最實用的。”
但最實用的往往也是最傷人的。傷人傷及。萊納望着滿頁公式，難得煩躁。如果說見多識廣為那個孩子創造了溫和可控的環境使他得以逐漸長大，那麼在他們這兒則是現實逼他不得不長大。雖然人間冷暖，他也見得夠多了。可是啊，尼爾有一句話是對的，他們都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