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美甯松了口氣。
就說這‘陰陽眼’頗稀少,怎可能随意碰見?
若見不着鬼,那麼門上的二個,或許真是神仙了。
伊三水豈不是神仙之女?
“你娘親,挺好看…同姐姐一樣悅目。”
“母...”伊三水頓了頓,“娘親她較父親更嚴厲些,若真對你和緩,倒是難得。”
父親,那位說話與打雷無二的男人?
駱美甯還不曾見過他真容,便哦了聲。
“睡吧。”伊三水又勸。
廂内,半晌沉寂。
胡思亂想作罷,隻聞身後吐息愈漸平穩均勻。
駱美甯按下心中忐忑:赩熾不是說畫舫沉了,‘她’這幾日出逃趕路也應該不輕松才是。
方才被吻得稀裡糊塗,似乎閉上眼就能睡着,偏偏這會兒卻又萬分清醒。
數着牆壁上略微凸起的小點,她細聲自言自語,“我是個女子。”
龍陽尚且少見多怪,兩個姑娘...罷了,管别人作甚?
又不賴他人口舌活着。
駱美甯阖上眼,吐息漸緩。
身後突然傳來聲應答:“嗯,我知道。”
方才将将隐去的潮熱又騰地爬上臉,駱美甯輕咳了句,“哦,姐姐還沒睡?”
“嗯。”
憶此前,伊三水九成是個守規矩又羞怯的姑娘——連沐浴都有所遮掩.......難怪,若‘她’彼時便有意,一起着實尴尬。
面上燙得厲害,駱美甯捏緊自己頰邊肉:不知‘她’是本來就喜歡女子,還是因為自己。
羞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口又不由湧上暖意。
不知多久,她隻覺自己已打好腹稿,如若姐姐當真羞怯,有些話由她來說,也不是不行。
駱美甯清了清喉嚨,她竭力令自己的聲音能嬌俏喜人些,卻被伊三水截去:
隻聞‘她’低沉着嗓,聽上去似是不大愉悅:“對不住。”
對……不住?
這是什麼話?對不住什麼?因何道歉?
“怨我糊塗。”
駱美甯瞳孔驟縮,仿佛被刺噎住。
“哎,”伊三水輕歎一聲,攏住她的散發,微撫着,“怪我唐突了,不該如此。”
後悔了?什麼口氣?
親都親了,一句唐突就能揭過?
和着,同為女子就能不負責任?
“我——”
駱美甯扯回自己的發,翻身将卧被朝‘她’身上一蒙,冷哼道,“睡覺吧!困死了。”
“妹妹......”
隔着薄卧被,駱美甯精準地捂住了‘她’的嘴。
揩完油就跑?渣女!
滿懷憤懑,駱美甯知曉不能輸了氣勢,決定先發制人,沉着臉低叫道:“我都懂!行了,不要再說!就當無事發生過。”
就這麼伸長手堵了一會兒伊三水的嘴巴,也不見對方掙紮,她便收回了手,躺回床榻。
此前旖旎頓時一掃而空,就這?
什麼和什麼啊!
委屈得抽了抽鼻子。
一咬牙,哭是不可能哭的。
貝齒扣着唇瓣,駱美甯恨恨尋思:隻當被狗咬了一口,難怪一路上待自己這般親切,原來如此。
有心沒膽。
明日便離開。
窗外燈籠已漸漸轉暗,早已後半夜了。
伊三水長長籲出口濁氣,他想解釋,亦或是坦言身份,喚了兩聲美甯,不得回應,複直起身。
側首,見她已阖了眼,眉頭卻攏成山巒一般,遂下榻,又重新燃起獸腦香爐中的安神香。
回倚床側,一直候着她睡熟,才披上外裳出了廂門。
廂外,木旋梯畔。
‘女門鬼’丹珠靠在廊柱邊,身側立了個披着硬铠,八尺有餘的男子:款額濃眉、一目重瞳,抿唇睃視着他。
“裝宦官裝傻了。”丹珠斂眸,“早該給你配個貴女才是,怎麼這般愚鈍?”
伊三水朝二人行了禮,面色沉郁:“父王母後怎不去捉鬼?”
丹珠啧了聲,“白日與那二人談判……且願為她暫壓山下兵馬,這會兒表露一下心意會要了你的命不成?”
伊三水長歎,本就恨自己沖動,這會兒更證實了親近被人聽去,愈發悔怨。
好在她與駱荀之間,并無那種情誼。
“母後慎言,那些九千歲的兵明面屬‘官家’,動與不動,乃三思而後之舉。”他眉頭不展:“河間王隐匿萬仞山欲奪掌門之位,本與駱荀不和,此次相談,以美甯為引,令他二人周旋相較,甚好不過。”
“實誠可拿捏不了人,先還當你狡猾。”丹珠轉言道:“不過,她雖面藏福相,似能逢兇化吉,可助你......卻是不夠,還有,趁早将錦素嫁入京。”
話音剛落,她便被身側尹铎制住肩,輕推着入了畫。
伊三水垂首不言,怏悒倦怠。
“河間富足,雖養兵,卻不善戰,不足為慮。”
“父王說的是。”
“成與不成,隻在你一念之間。”尹铎取出一枚精制銀令,遞予他手:“此物如何用,你自随意。”
密令中心拱着一個‘元’字,乃先帝之名,能掌兩都暗衛。
似乎萬事皆俱囊中,被推到邊沿,隻等個時機便可一步登天。
可,以九千歲之名,便是造反;以昭王之名登位,需算計屠盡那老頭直系。
尹铎見他神情灰敗,兀地笑道,“宏瀚,當年我亦與那處失之交臂,你若不想,便算了,丹珠之言,聽聽罷了。”
伊三水怔愣,不想...真有人會不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