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特變形了……

這是極其少見的情形。在巫師本身無法确認自己害怕什麼的時候，博格特也會變幻莫測，有時甚至能出演一幅情景劇。

但現在并不是課堂，所以盧平隻是注視着阿不思，等待他再次施咒。

阿不思垂眸看向它。

霧氣散去後，信封躺在地上反射着空氣裡的塵埃和些許彩色的水珠。

這是一封非常熟悉的羊皮紙信件，是他原本打算寄給甘普先生的那張。古舊的表皮有些泛黃，中間規規整整地用沒有染色的麻線纏着，将黑色筆迹書寫的地址切成兩截。

在來到二十世紀後，他嘗試過用掉那些錢币，或者丢掉一些不重要的東西，但這些屬于過去的物品總是會再次出現在他周圍，所以他不得不一同将它們放到挎包裡。正因此，它現在應該在隔間外的凳子上，而不是這裡。

阿不思不由得走近一步，在看到盧平警覺的神色後，他又退回了原來的圓凳前。

——貓頭鷹街霍徳面包店後第三棵椿樹下《變形術日報》雜志社收，他還記得自己是這麼寫的。

現在信封的右上角多了一隻蓋着霍格沃茨校徽印章，和一隻鮮豔的、寫着"退回"的郵戳。

阿不思看向盧平，藍色的眼睛裡出現了點點遲疑後迅速消失不見。

他用魔杖指着信封，将它來回翻轉着最後停在原地，繞着紙張踱步一圈後自嘲地聳肩：“這是一次雜志社的拒信，雖然我現在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也許我還恐懼下一封。”

“不該是這樣，”在博格特變成信封後，盧平将手放在阿不思的肩上，把凳子拉到他身前坐下，坦然地念出信奉上面的文字，“貓頭鷹街霍德面包店後《變形術日報》收，熟悉的地址。我可以毫不羞愧地說，在上學的時候，我也嘗試過向它投過文章。”

他不等阿不思苦惱于如何回話，繼續說道：“那是麥格教授指導的、哦，我現在應該稱呼她為米勒娃。在那篇文章裡，我引用了很多文獻，幾乎從頭到尾地修改過很多遍，但最後編輯依舊拒絕了我，因為變形觀點過度理論化。當時我非常痛苦，認為自己辜負了米勒娃、教授的指導，但……”

盧平停頓，阿不思擡頭看到教授正非常安靜地注視着自己，充滿鼓勵，于是他猜測道：“但麥格教授告訴您這沒什麼大不了？”

“不、哈，事實上，并不是，”盧平重新拉遠身子，帶着一點捉弄地笑意說道，“麥格教授幫助我把它投給了别的雜志社，因為它确實沒什麼大不了。”

盧平很快就站起來，重新變回了一位教授：“但我很欣慰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我認為博格特最大的作用就是幫助小巫師們認清自己，并克服它們、治愈自己，尤其是在迷茫的時候。來，博格特在受到驚吓時會轉變形态，你再試一試剛剛的咒語。”

阿不思的心跳極力平靜下來，在盧平的注視下再次舉起橡木魔杖，對準這封靜靜躺在地上的信封，博格特很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在他念出咒語的瞬間，魔杖尖順利地噴吐出紅色的亮光，屬于變形術的魔杖輕而易舉地強迫博格特開始燃燒、融化，蠟燭一樣失去形狀，變成一隻褐色的小狗。它歡快地豎起耳朵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帶着節奏咆哮，但耳朵和胡子還傻乎乎地保留着紙張的棱角。

“很好！”盧平引導着博格特重新咬着尾巴回到櫃子中，他的胡子輕松地翹起來，卻帶着一點兒憂愁，“非常完美的變形術，滑稽滑稽正是用變形術的變形強迫這種存在變成足夠娛樂的形貌，讓施術者發自内心地逼退它們，我很開心你能做到這個，這是一次完美的演示。”

阿不思露出一個足夠腼腆的微笑。事實上，他在第二次施術時并沒有感受到屬于對魔法生物變形的困難，也許'滑稽滑稽'本身就是針對博格特的魔咒，又或者那本來就是一張信紙。

雖然博格特成功地回到了櫃子中，但盧平仍覺不足，他用魔杖敲着掌心來回踱步了兩圈，接着回頭看向書桌——那裡高高疊着一大打插着書簽的課本。他打量了一番，準确地從交錯疊着的書堆下方抽出一本足夠破舊的書，遞給阿不思：“我認為這本書非常适合你。”

接着他雙手搭在阿不思肩上，灰綠色的眼睛透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我相信霍格沃茨會為每一位小巫師找到适合自己的去處，而且你，非常、非常聰明。”

他從不覺得自己足夠聰明。

阿不思不自在地後退半步，從盧平足夠善良的氣息中脫離出來，低頭看向這本沉甸甸的書本，上面寫着《高等變形術精選》，這是高年級的課本，翻開後油墨打印的英文旁是盧平工整的批注。

“這太珍貴了，教授。”阿不思合上書，雙手遞還給盧平。

盧平有些開懷地笑出來，他用手指敲着封皮說道：“它隻是今天的報酬，哈利他們也會擁有一本。事實上這裡還有很多複制本，我打算這學期将它們獎勵給每一個足夠努力的孩子。如果魔法部允許，我其實更希望霍格沃茨用舊的版本，在這裡面有些咒語其實非常好用，可惜過時了。”

他的面色變得有些沮喪，但很快又舒展，他舉例道：“也許你還能在裡面找到鄧布利多校長發明的魔咒。”

“感謝您的慷慨。”

阿不思不再推辭，他确實對這有點感興趣，但他卻更挂念着應該在挎包裡躺着的信封。

盧平輕而易舉地發現了他的焦慮，他重新将課本和放在一旁的餅幹盒一并遞給他，溫和地示意阿不思可以離開了：“還有這個，希望你也喜歡伯茨的雲朵餅幹。”

阿不思打開門，自己的背包還放在原來的位置上。

羅恩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擺弄自己的手指，赫敏坐在他旁邊捧着書。哈利正在前廳地毯上踱步，看到阿不思出來後迫不及待向前擠去，但視線掠過靠在門框上的盧平後耳朵泛紅地清了清嗓子。

盧平教授招手示意哈利進來，接着看了眼手表對門外的三人說道：“我想和博格特交流還要很久，如果你們還有事，可以先離開，霍格沃茨的午餐可不等人。”

在盧平拉着哈利關上門後，羅恩長舒口氣重新攤在椅子上。他有些焦慮自己不是下一個被教授單獨開小竈的人選，但又忍不住為此長舒了口氣。

“剛剛有别的人進來過嗎？”阿不思将餅幹盒放在桌上，盡量自然地坐會背包旁，用手指隔着龍皮手套向裡摸去。

“沒有，除了我們，誰會在周末上午打擾黑魔法防禦術課教授啊，”羅恩用力的爆破音強調了下'黑魔法防禦術'，接着抽動鼻子輕輕嗅了下空氣，看向桌上略顯陳舊的鐵盒問道：“這是盧平教授送給你的餅幹嗎？”

阿不思這才感受到嘴裡湧上來的膩味，他緩緩将手從包中抽出，接着将餅幹盒朝他推過去：“沒錯，你們要嘗嘗嗎？”

羅恩用手肘撐起身子，手劃過每一個口袋最後在空中擺了擺他，有氣無力地拒絕：“不、不用了，我還不餓。”

好的。

阿不思抿嘴，将下意識的結束語吞回肚子裡。

他并不喜歡關心其他人，羅恩的拒絕對他來說是最完美的結果。但留意到羅恩要餓得失魂的臉色，他難得委婉地勸說：“這是伯茨的雲朵餅幹，盧平教授拜托我能夠盡快吃掉它們，但我一個人可吃不下這麼多，如果沒有你們，它可能隻能躺在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裡。”

“來，嘗嘗吧。”他露出一個微笑。

阿不思将印着魔紋的鐵盒打開，紅茶帶着青澀的甘甜搭配濃厚的奶油香氣讓整個空氣都甜蜜起來，緊接着餅幹上方彌漫着棉花糖一樣的白霧，軟軟彈彈，讓人們恍若陷入了美夢中，連赫敏和羅恩之間僵硬的氣氛都緩和起來。

雲朵一樣涼絲絲的氣體讓幾人呼吸時都帶着薄荷的清爽，赫敏不由得放松了緊縮的眉毛，不再思考為什麼巫師界的餅幹也有保質期一說。

待幾人都享用完後，赫敏看向已經開始收拾挎包的阿不思，彎腰小聲問道：“你不再等等嗎，這可是單獨授課。”

她的語氣帶着一點兒不可思議，卻沒有半點質問的意思，雲朵一樣的曲奇讓整個房間都是一片柔軟和祥和，舍不得大聲喧嘩。

在阿不思回答前，羅恩就帶着一片如夢似幻的表情小聲反駁道：“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學生都不會想在周日額外上課，更何況和教授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