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匠人贊歎鲨齒不愧為妖劍時,為首的老匠婆娑着長劍,他很清楚這并非一般的玄鐵劍,不過他沒說什麼,任手下小子們稱頌鲨齒的妙,朝白瑤點了下頭,白瑤微微一笑拱手相送。
衆人散去,白瑤看着姬一虎故意不正過來的視線,挑了挑眉。
既然如此,足尖輕撚,人便成了道虛影朝姬一虎突進過去。
“呔?”
姬一虎狗尾草一吐,要往邊上閃,卻沒想到白瑤早已抓到了他的袖子。
雙方對視,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幾分挑釁。
剛恢複就來挑戰本少?
就怕姬少打不過剛恢複的在下呢~
姬一虎感受着袖子上傳來的力道,“呦嗬!”扭身掙脫開。
白瑤也松開手,此刻二人手裡都沒有兵器,姬一虎聽說她跟漠北那家夥學了十成十的體術,漠北體術與中原不同,亮起架勢不敢輕敵。
相比之下白瑤站的就松弛得多,她繞着姬一虎踱着步,瞅準姬一虎挪腳的瞬息近身便要扭他左手。
姬一虎哪會放水,撤步側身讓過白瑤半個身子,右手成爪要擒白瑤腰際。
卻見白瑤左手蛇似的瞬間繞回來、結結實實地抵住姬一虎手腕,姬一虎以為她要角力,手上剛一用力,卻不料白瑤借力從他□□鏟過。
姬一虎未料她如此“不守婦道”,慌亂回身的工夫被白瑤一腿掃倒。
他正要打挺起來,白瑤哪給機會,姬一虎倒下她就站起來了,身形瞬間挪到姬一虎身上,一邊膝蓋用暗勁壓住姬一虎的肩胛,另一膝抵住姬一虎鎖骨咽喉。
姬一虎較勁想靠身型力氣差掙脫,白瑤壓在他肩胛處的膝蓋微微用力,肩膀傳來脫臼前的骨骼摩擦聲,姬少從善如流的老實躺在地上。
“...好吧,算你險勝。”
白瑤微微一笑,起身将他拉了起來,“可不是險勝吧,姬公子這下盤不穩的毛病可真是曆久彌新啊?”
姬一虎啧了聲,看了眼邊上的衛莊,視線又定在白瑤身上,上上下下的确認無礙了,長出了口氣,“既然你恢複的差不多了,沒什麼要事,本少過幾天就回西域了。”
白瑤知道他不愛王侯之鬥,若非自己所求,他是不會在此時靠近中原的,“還真有件小事得請你去跑一趟,晚些時候我去跟你說~”
姬一虎擺擺手,“晚上我讓後廚做點好的,有沒有忌口?”
自己的口味劍谷廚子是清楚的,那還會是問誰的忌口,白瑤看着衛莊,笑着搖了搖頭,“少放辣子。”
她不是無辣不歡麼,姬一虎撓撓頭,想來是方才恢複口味清淡吧,“行,那辣炒的菜色少做,換成藥膳肘子行吧。”
“太行了!”白瑤一高興忘了自己内功恢複,本想踮踮腳結果一蹦三尺高,她緩緩落下來先愣了愣,然後看向衛莊,對方神色玩味,一副比損到頭上對她還有殺傷力的神情。
反正晚上要吃好的,白瑤氣鼓鼓地沖去後山了。
後山人煙稀少,隻有一處小院,還是當初單獨為子嬰而建的。如今子嬰去世,小院也改成了如今小小的一座衣冠冢,裡面安放着子嬰的斷簪。
那個初見如奶團子的小孩兒,終究沒能走出權力争鬥。她雖然一路阻止,卻也不知這樣的結局扶蘇泉下有知是否會有所嗔怪。
...那樣仁厚的長公子,怕是不忍嗔怪任何人罷。
可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關,自己與子嬰的緣分最初是她被複仇浸染的雙手強行編織的,即便王儲座下榮華易碎,自己當年還是太過自信,以為可以給他編出最好的結局。
她跪坐在子嬰的衣冠冢前,對着無字的碑,想起了太多往事。
上次她坐在像這樣的一塊碑前,還是白亦非在韓都深林中的那處,自己經年未去,那裡荒草已經半人高了吧。
似乎是墨家據點衆人合力抹消白亦非留給她最後的極陰内力後,她便再也夢不到白亦非了,時過境遷,她的身邊離開了許多人,卻也走來了許多人。
或許活着就是這麼一回事,白亦非夢中聲色嚴厲的隐别,子嬰古樂舞終了的拜禮,相見時無知,離别卻決然。
這身内力在投靠白亦非時幹淨的隻有鬼谷吐納術,雖然純粹,卻時時因不夠浩瀚犯愁。
後來白亦非托給她一身常人多半兇多吉少的強大内力,她的内力最初像陰冷王蛇豢養的小虎,後來一點點成長,直到王蛇隻剩殘留的蛇蛻,雲夢玄虎亦成年。
但成年玄虎也時有煩惱,擔心長的太快惹來不速之客,它一直躲在無人窺探的天塹中,偷偷于夢中驚醒,懼怕着遍布森林的劇毒蛛網。
可它無法永遠活在天塹,天塹毀了,它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遷徙,卻還是誤觸了幾根蛛絲,在被蛛王徹底鎖定前,為了保護朋友,玄虎獨自離開了森林。
它踏上蛛王群聚的沼澤邊緣,看似與蛛網不容的異色秃鹫向它投來食物。玄虎在等待蛛王發現和豪賭之間選擇後者,秃鹫找來很多食物,玄虎無法選擇是否進食,隻有毫不猶豫的吞下。
食物不總是為了溫飽,這是秃鹫教會它的道理。秃鹫尋來香甜誘人的果實,抛給樹下的玄虎。玄虎沒有在沼澤覓食的能力,吃下果實後幾乎痛到自殘,疼痛伴随而來的力量讓秃鹫眼紅。它渾渾噩噩跟随秃鹫的指引去了一片又一片毫無威脅的群聚地,玄虎強撐上前挑釁,秃鹫在高枝坐享其成。
在偶爾不渾渾噩噩的時候,玄虎遇見了山間罕見的白猿,白猿給它能消除疼痛的水,玄虎恢複神智後,白猿就神奇的消失了。玄虎在溪邊仔細看着自己的樣子,果實的折磨消失了大半,留下的力量讓它無需受困于秃鹫的擺布。玄虎叼着它最寶貝的蛇蛻沖破重重蛛網,最終被當年遷徙時的夥伴所救。
夥伴們為它治療傷口,精通醫術的玄貓為它解開果實的折磨。但卻要用到罕見的蛇蛻,昏迷中的玄虎口中掉出它最寶貝的蛇蛻,夥伴們驚喜地将蛇蛻徹底搗碎制成解藥,終于治好了玄虎。
醒來的玄虎發現蛇蛻不見了,看着其樂融融的夥伴們,隻能在獨處時默默思念那條強大而冷酷的背影。
故事告一段落,隻剩真正的玄虎在白瑤腰間親昵的打呼。
白瑤撫摸着阿玄光澤的皮毛,匠人們将它照料得很好,但納木錯似乎早早離開了劍谷,感受到自己的氣息,不堪寂寞的阿玄立刻跑了出來。
世事殘忍,偏偏對除人以外的生靈網開一面,也是多虧如此,才讓她這籌謀慎重之人,在險惡苦痛的回憶間,梳理出這麼個較為“憨态可掬”的版本。
開飯的喧鬧聲由遠及近,白瑤站起身,玄虎在身側緊貼走着貓步,衛莊站在她到後廚的必經之路上。
“...走吧~”
兩人一虎相伴而行,炊煙在林盡處如佳人倩影袅袅婷婷。
這是歡迎白瑤與衛莊平安回來的接風宴,也是姬一虎的辭行宴,各方諸侯正欲展開終局搏殺,任何不夠強大到自保的夥伴都會成為骊山那次一樣的軟肋。待姬一虎最後一遭接回漁叔,這多年籌謀的局終于也可以走入終章。
願劍谷一切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