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和夜裡結的霜結結實實地扒在衣服上,兩個疲憊且并不體面的黑袍人出現在沙漠邊城外。
深沉的夜色裹挾着凜冽的氣息,兩條被月光拉長的身影幾乎散着怨氣般要将邊城籠罩。
大漠夜中寒涼,離得遠還覺得威風凜凜的兩個身影,走進了卻都在隐隐打着哆嗦,而其中矮小的身影更甚。
“嘶...夜幕就該、該把據點開過來一個、的...”
白瑤伫立在不是關店就是歇業大吉的邊城小街上,悲怆之情順着哆嗦的外袍抖落。
全都關門了。
她實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毫無準備地來這漫天黃沙之處,更沒料到這裡偏僻得就連夜幕的爪牙都嫌棄得沒伸過來。
好在單雲教過她一點漠北話,大漠的語言都是互通的,單雲說越往西北話裡的沙子味越重。
“沙子味是什麼?”
“嗯...就是說話漏風的感覺。”
她當時好生嫌棄,“或者你教我些漠北互通的文字?”
“文字啊...”單雲想了想,在她期待的神色中遺憾的笑着搖了搖頭,“除了狼族、匈奴這些較為強大的勢力,西北諸部多無文字流通,若真有...也是一城一樣,我覺得有那個工夫學會一門可能隻流通一城的文字,都會說三四門漠北話了。”
對于面子和腦子的争論迅速了結,白瑤敲開一間挂着打烊的客棧,裡面探出來一個濃眉大眼的西域面孔,她張了張嘴,看着不遠處看起來不想上前交涉的衛莊,清了清嗓子。
她從頭上拆了一支自己從中原帶來的钗環,滿嘴漏風地用漠北話跟對方說,自己和丈夫被沙匪搶劫了,不知能否借住一晚。
西域夥計不知是不是被她不标準的口音逗笑了,但看到她手腕上的傷口,原本玩味的神色立刻收了去,他利落地打開門鎖,看了眼不遠處的衛莊,告訴她還有一個房間可以給他們休息。
白瑤對着衛莊朝朝手,把銀钗遞給了店家,店家看了她和後面的衛莊一眼,見二人都無意反悔,就美滋滋地收了。
店家很麻利地收拾了房間,在二層的最裡面。她謝過店家,跟他說不必準備吃食,他們想先休息了。
店家“哦”了一聲,眼神暧昧地在她與衛莊之間逛了逛,似乎很懂事的下去了。
二人進入房間後,白瑤從裡面鎖好門,房中有兩盆幹淨水,衛莊試過可以用後,二人迅速脫掉外袍和沾了風沙的衣服開始拭潤幹燥的皮膚。
但隻擦了個臉的工夫,門外就響起腳步聲,店家敲門,稱拿了些包紮的藥品。
白瑤心說不是告訴他要早些休息麼,或許是漠北人熱情友善罷。
她隔着門跟他說自己已經和夫君休息了,感謝他的好意,店家還是說将藥品放在門口了,并囑咐道她的傷口最好先包紮。
最好先包紮,白瑤抿了抿這句,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學藝不精,先這一字她實在沒品出來要如何解。
她回頭看了眼背過身去擦拭背後的衛莊,常年精練的寬闊背脊被她血氣方剛地這麼一看...
白瑤立刻轉身擦臉,那種怪怪的感覺又來了,小腹裡好像藏着一團暖意,不老實地在心胸裡橫沖直撞。
樓蘭的迷藥,可真持久。
不過,今日發生了好多事,還是少讓他勞心的好,白瑤想了想,還是沒跟他說店家如何如何好客,以及那個先字何解。
聽到店家走後,白瑤開了條門縫将外面地上的東西拿進來,“我們明天返程回中原,我看到附近有租車馬的地方,明日我讓店家幫着租一下,他是本地人,辦事應該比我們方便。”
她将店家的藥膏紗布放在一旁,身上貼身的衣物早用内力烘幹了,解開草草包紮的手腕布條,還好點了止血的穴位,動脈上的血液外滲速度已經降下來了。
不過血這麼滲了一路她的身體早就吃不消了,方才又邪火心生了一通,這下頭徹底開始暈了。
她從衣服隔層裡咕噜咕噜倒出來幾個小物件,衛莊已經将身體擦幹爽,穿好内襯摘下頭帶來在水裡洗掉沙子擰幹,聽到她那邊的動靜眼神就跟了過去。
隻見在一桌子小物件裡頭,白瑤正挑挑揀揀。
這都是她從樓蘭女王的書房拿煉劍石的時候順便盤的,本着能放在書房的都是好東西原則,一堆不認識的小零件全都被她打包帶走了。
煉劍石的說法是衛莊從之前帝國圍剿樓蘭時在呂老頭的遺物裡拿到的,當時隻見是全盛的蚩尤魔劍就把煉劍石這事暫且擱置腦後了。
白瑤聽說以後就瞄準着那樣東西,從進樓蘭女王書房時就一直在偷偷用餘光尋。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看,裡面除了用掉的煉劍石,确實還有不少好東西。
幾個瓶罐她都打開聞了聞,将聞起來有止血功效的膏藥塗在手腕的傷口上。
衛莊盯着她的動作,見她額角的冷汗消了才收回些目光。
“好東西诶!”白瑤看着手腕上立刻止血的傷口,血不流了,頭也不痛了!
她立刻舍不得用更多,趕緊把蓋子合嚴實把瓶揣到懷裡。
見剩下的幾個瓶罐她聞到某一個時,立刻睜大眼睛。
這個味道!
白瑤捧着藥丸聞了半天,嘴角幾乎壓不下來。
她背後似乎發着光,衛莊烘幹頭帶帶好,“看樣子得來全不費功夫。”
白瑤對着他咧嘴笑開花,背後的光芒更盛,“托衛莊大人的福,好像是這樣呢~”
她嘿嘿地樂好了一會兒,背後太陽般的光漸漸熄滅,白瑤開始慎重地看着手裡的藥丸。
“車馬回中原要兩天。”
适時的提醒如同天籁傳到白瑤耳朵裡,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衛莊,“真的可以嗎衛莊大人!”
衛莊還是不太擅長直面這種眼神,但他看似從容地合上眼,“還本付息。”
熄滅的小太陽重新光芒四射地融入大漠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店家對他們起了個大早的作息十分震驚,他質疑地看了看衛莊,白瑤順勢岔開話題,問他有幹糧和水麼,店家就開始跑前跑後地準備,他還帶着白瑤去租借了可以通行入中原的車馬。
看着車馬和車裡滿當當的幹糧,都夠他們一路趕車回據點了...
“其實不用這麼多。”白瑤跟店家解釋。
店家卻不以為然,他遠遠地看了眼衛莊,“你丈夫看着又高又壯,怎麼一點兒不行?”
什麼不行?
白瑤反思了一下店家種種反應,恍然大悟,“不是這樣...”
店家卻露出一副中原女子果然容易惱羞成怒的神色,說店裡還有事,祝他們一路順利。
白瑤拉着馬車去城門跟衛莊彙合,缰繩交給流沙乃至全天下優秀的車夫後,白瑤鑽進車内拉下簾子,“要不據點見吧,衛莊大人?”
衛莊将鲨齒放在邊上,坐在車前看着簾子後推出來了一份幹糧和水,攏了攏缰繩,“駕。”
驅車到第三天已過嘉峪關,衛莊晨時在溪水邊尋了處草木豐沛之地,将馬車系好後去溪邊掬了捧清水洗臉。
洗漱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在水中浸濕後擰得半幹,走回馬車單手掀開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