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瑤離開的背影,蓋聶無奈地阖眼休整,“我看阿瑤原也有解圍之法,小莊又何必越俎代庖?”事倍功半。
衛莊臉色黑到不能再黑,仔細看眉尾是極力隐忍地顫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他口中崩出兩個字,
“...閉嘴。”
顔路被白瑤一路拉着往營地邊緣走,路上來往兵卒不少,卻沒人看他們一眼。即便如此,儒門師公的禮節讓他無法繼續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他停下腳步,白瑤感受到阻力後不再向前,二人前方已經接近大營的一處小門。
她松開顔路,頭也不回地說:“顔先生好大的架子,收到在下的信可是隻字不回。”
顔路被她一噎,原本準備好的話一時無法銜接,二人之間的氛圍迅速冷下來。
白瑤卻并不在意,随便踢着腳邊的石子,“這一路過來都沒有人阻攔,顔先生應該猜到了,我對項氏而言...遠非你們這般江湖人可比。”
顔路心思通透,聽出她話裡的冷意,心裡也理解,“那白姑娘一路引在下來此,想必也有要事相商。”
白瑤道:“我可讓顔先生和門下弟子離開,雖然你與張良關系匪淺,但恕在下直言,你的價值對現在的項氏尚不及在下十中之一,顔先生意下如何?”
顔路想了想,朝她單薄的背影拱手道:“感念白姑娘好意,隻是...路還有個不情之請。”
“請講。”白瑤心說最近是怎麼了,連一貫息事甯人的顔先生都這麼不好答對。
顔路溫聲道:“姑娘将儒家衆弟子送離即可,路自知行動多受人監視,請願留在此地。”
竟然...
這個要求讓白瑤一愣,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随後二人分開,她去向項梁請示,顔路則是向弟子安頓好後續事宜。
“...師公真的不跟我們一道走麼?”為首的弟子聲音悶悶地問。
顔路點了點頭,“子睿,你入莊已有三年,此次将衆師弟帶回,便交給你了。”
被稱子睿的少年點了點頭,“放心吧二師公,包在我身上,您也要保重。”
項梁答應的很爽快,白瑤跟他道過謝後,項梁主動差人給白瑤和單雲、姬一虎安排了營帳,并依她的建議,給身份特殊的顔路也單獨安排了一間。
白瑤和衛莊出去後不久,與她同行的兩個男子便被項梁的親衛帶走,公孫玲珑以為她玩火自焚了,正好打算趁機撇清關系,卻聽說是給他們單獨安排了住處。
“诶、诶!我跟白姑娘關系也很好的,能不能也給我重新分配一間啊?”
衛兵并沒有正眼看她,隻是請單雲姬一虎随他們離開了。
衛莊并沒有在蓋聶處逗留太久,相識多年的人往往很少深究對方的事。幾乎單雲二人前腳剛走,他就黑着臉回來了。
蓋聶處的營帳也恢複了最初的安置,鬧事者發現儒家人特别被放走後,無不谄媚地欲對蓋聶奉承一二,卻有些無從下手。
好在公孫玲珑是個嘴閑不住的,衛莊回來時正聽見她念叨:“什麼一視同仁啊,怎麼就給他們幾個單獨安排了住處。”
公孫玲珑見到他立刻住了嘴,衛莊餘光一瞥,單雲姬一虎處空了出來。
雖然事有偏差,不過灑下的餌想必很快就會有動靜。衛莊餘光示意赤練白鳳各自修養,自己也安然打坐,靜待天亮。
項氏偃旗息鼓了一宿,也算尊重江湖與朝堂自古以來的井水不犯河水。
流沙之主縱橫江湖十餘年,極少預測出錯,但當它就這麼發生了。
白鳳也很少見自家大人如此沉得住氣,昨晚回來後到現在,天光大亮,一直在毫無目的地打坐。
什麼人敢讓大人這麼等?
白鳳自然猜得出,隻是為什麼等,恐怕隻有昨晚偷偷跟出去才知道。
這軍營無聊又憋悶,竟讓一向孤高的白鳳頭領都有些懊惱昨夜為何不去聽個牆角。
雖然他短時間無法超過眼前這個男人,不過鳥類的直覺告訴白鳳,或許在與那個白瑤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有一擊可趁。
但就連白鳳自己都清楚,這不過源自自己内心深處的一絲僥幸罷了。
午時剛過,衛莊驟然起身向外走,赤練正要跟着被白鳳攔下了。
這樣的交鋒不是一次兩次,赤練很聰明,立刻就意識到大人此去又與白瑤脫不了幹系。
赤練天生就是一國公主,也是唯一的小公主,自小受萬千寵愛在深宮内圍長大,對一切外面的事物都極為好奇。
正因如此,内宮與衛莊的那場初見,就讓她一路直追到慕然回首,發覺自己已經變成殺人不眨眼的赤練了。
當年壽宴上與白瑤初見時,她對這個年紀相仿的女孩産生了強的令自己都十分震驚的戒備。
似乎她更适合站在莊身邊,不是作為接替紫女的存在。
那是她頭一次發誓好好練劍,或許是覺察到劍客之間的惺惺相惜,她在修煉上極為刻苦,甚至在莊走後跟着她學習生蓮步法。
直到機關城再見,赤練才發覺,原來天賦一事,便是江湖中高手之間絕對的鴻溝...
大麾帶着風聲“偶然經過”白瑤營帳附近時,單雲和姬一虎難得站在外面。
單雲自然看到了不速之客,“阿瑤不便與閣下會面,如果是為了昨夜約定,我們會代為轉達。”
衛莊看了眼單雲,“似乎你總站在這樣的位置。”
單雲不惱,微微一笑,“閣下似乎...也總站在這個位置。”
姬一虎實在大快人心,但城府畢竟跟這兩隻老狐狸比不了,立刻喜形于色。
“如果不是表同意來的,那就請回咯?”
姬一虎叉着腰,把狗仗人勢幾個字诠釋地淋漓盡緻,即便同方的單雲,都有點嫌棄地離他遠了點。
衛莊不屑與這兩個人逞口舌之利,正要離開另尋他法,姬一虎身後的帳簾一掀,裡面走出一個人。
顔路也沒想到外面竟是這副局面,桃花目中短暫的愣了一下,随即恢複了儒雅溫和,朝衛莊微微拱手,随後遞給單雲一片布帛。
“這是些軍中必備的藥材,單雲統領可去藥師處詢問,兩副過後便會痊愈了。”
單雲接過方子,點了點頭,“多謝顔先生了。”
說罷,單雲姬一虎直奔藥廬,顔路也回自己的住處。
無人在意的流沙之主,反倒成了一道奇觀。
白瑤迷糊睡到下午才醒,剛睜開眼,姬一虎就把裝滿湯藥的大碗遞到她面前。
她短暫懵了一瞬,果斷重新昏睡過去。
姬一虎咂舌,看着一臉“早知如此”的單雲。
單雲道:“按顔先生的方子抓的,裡面有甘草和薄荷,喝着會舒服些。”
白瑤立刻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撐起上半身,沙啞地吐出一個字:“藥...”
喝過藥之後白瑤舒服了些,眼神四處亂飄,似乎在找什麼。
姬一虎見狀,詭異地看了眼單雲,怎麼什麼都能被他料準。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裡面是幾顆色澤紅潤的果子。
白瑤兩眼發直,朝姬一虎溫和一笑,伸出一隻手把手心朝上等他遞來。
姬一虎見不得混世魔王裝乖,在他看來比被玄翦拖着對峙還吓人,他打了個寒顫,把包袱扔到她懷裡就出去了。
單雲遞給她一份簡報,是被帶來的江湖人士名單,“好在端木姑娘沒來,否則你病了的消息讓她知道,恐怕才是災難。”
白瑤想起端木蓉臨行前的叮囑,自己好像沒一條遵守,真情實感地打了個寒顫。
“方才衛莊來過,”單雲說,一邊看着她的臉色,“看來還沒談攏?”
昨夜他們剛換了帳篷白瑤就病倒了,若不是知道她現下身子有多弱,他甚至要懷疑是不是衛莊又下了什麼藥。
從前她就算一身重傷也能憑借怪物似的恢複力痊愈,前些天從骊山撿了條命回來,也隻撿了條命回來。
十天前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又在論道強行使用内力,幾日來舟車勞頓,又在風口吹了那麼久冷風。
不病才怪,單雲心說。
白瑤吃了幾口果子就撐了,拄着腮幫子道:“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白賺錢的買賣不做,非要在裡面攪合。”
單雲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不過礙于她的面子還是沒說什麼。
白瑤剛躺了一會,項梁的親衛就來了,說項梁請她過去。
“...我與範軍師和項王的約定似乎沒有這麼急。”她說。
親衛道:“白姑娘誤會了,是項梁大人請你單獨見一面。”
“如此...”白瑤想了想,“那就請項師傅來我這可好?在下身體抱恙,實在無法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