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鹹陽的衛莊接到消息立刻趕回會稽,張良說流沙衆都在項氏府邸,讓他直接過去。
衛莊趕到項氏府邸,張良等人已經在了。路上不少屍體倒在路邊,周遭殺聲依舊,除了項氏别苑,其餘各處都混亂異常。
“給我一個恰當的解釋。”他冷聲道。
張良神色并不輕松地拱手,“是之前羅網潛入會稽的刺客突然暴起,對六國後裔大肆屠殺,原因...至今不明。”
衛莊掃了一眼在場,缺了黑麒麟和韓成,雙眼微微一眯,“其餘人在哪?”他雖然不指望那丫頭也跟着他們,但沒看見白瑤的一瞬間心裡還是有些煩躁。
“是這樣,”張良眉宇間一股陰郁之氣時隐時現,“韓成現在項氏手中。”
衛莊蹙眉,“他們提了條件?”這并不奇怪,畢竟他們失手在先。
張良道:“雖然還沒碰頭,但十有八九如衛莊兄所說,恐怕是...與流沙的去留有關。”話音未落,一名項氏衛兵出現在内院入口。
“各位,範師傅和項師傅請流沙諸位入内院議事。”
流沙一直受各方觊觎,項氏最早抛出橄榄枝,不僅僅為了流沙完備的軍政财諜,還有張良——一位初露頭角的謀士。
項梁坐在帳中,範增在側席落座。流沙與張良入廳,項梁立刻起身,“張先生,有失遠迎。”項氏一族漂泊至墨家後深受張良照顧,也是因此,他們一度以為張良是在向他們投誠。
張良微微卻向後一步躲過項梁想拍他肩膀的雙手,項梁一愣,随即笑着落座了,“看樣子,張良老弟今天不是為了叙舊過來的。”
張良拱手,“二位與良曾有約定,願立橫陽君韓王子成為韓王。如今橫陽君卻被突然請到貴府做客,不知可否告知原因?”
“哎,”項梁一擺手,“早先聽說來了位橫陽君神秘的很,流沙又将消息封鎖地密不透風,實在是好奇這位橫陽君是何人物,這才邀他入府一叙。”
橫陽君邀白姑娘出去在先,雖說白瑤行事不羁,但把橫陽君一個人丢在外面的事還是做不出。張良幾乎确定,是項氏一族從中劫走了橫陽君。
衛莊冷聲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可以把人帶走了。”
白鳳立刻輕身向後院,諜刺鳥傳來情報,隻有後院一處屋舍内沒有聲音,韓成的軟禁之處應是那裡。
他正欲飛身,廳外卻闖入大量護衛,名為簇擁,實則是押解着韓成入廳來。
範增捋着胡須悠悠然地說道:“子房,這可不像你的行事,初見時那場對弈,我所見的子房,可是位沉着冷靜一步三算的謀士。”
衛莊挑眉,項氏想跟他們談條件,而且不想跟流沙,而是選擇他們更為熟悉的張良談。
張良雙手在袖中攥拳,“哦?難道今日範先生大費周章請橫陽君入府,是為了與良談棋?”
範增哈哈一笑,“子房知我,來人,給各位落座!”
此話一出,流沙衆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說好聽的,就是人家為了張良設下此局,流沙隻不過是順帶的棋子。說難聽點,流沙看護自家主子不利,項氏以此作為借口,希望割裂張良與流沙之間的合作,良禽擇木而栖,選擇項氏這顆枝繁葉茂的大樹。
衛莊目光漸冷,項梁形似統帥,而範增神似統帥,看來截人這個主意是範增的。
範增與他的幾個照面都在墨家逃亡途中,他将自己很好地隐藏在墨家背後,直到西楚勢力已初具規模,才如老奸巨猾的豺狼一般露出爪牙。
令他們更加不滿的,韓成作為即将自立的韓王,卻被安置在離門口最近的末等席,甚至在流沙衆的後邊。流沙雖是刺客,但出身并不低賤,赤練是前朝公主,而衛莊是前朝大将軍,不論按哪國禮制,衛莊都應落座在赤練之後,而項氏的安排卻是讓張良坐在最裡面,其次是衛莊、白鳳、隐蝠,最後才是赤練和韓成。
這是在羞辱韓國王室無能,甚至不如一個殺人飲血的南疆刺客。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場對弈背後怕是場血雨腥風。
張良用餘光擔憂地看了眼坐在最外的赤練,不想被項氏看出端倪,立刻收回心神對範增道:“可能要掃範師傅的興了,子房今日前來并不是為了下棋。”
範增笑道:“可子房來勢洶洶,已身在局中了。”
範增緩緩起身,負手在廳中踱步,“這局棋現在很清晰,秦,執黑,占據上半盤;反秦各股勢力,執白,占據下半。但這局棋出現了變化,比如今日,黑子大勢進攻,白子數量雖多,奈何沒有統一的部署,被沖的潰不成軍,更多黑子滲透到白方陣營。子房是個好棋手,打算如何落子?”
張良起身道:“白子潰散并非因為分散,隻是示弱罷了,好比當年的六國,如果能全力抗秦,也無法改變失敗的命運,說到底隻是當年的六國式微,而秦國更強罷了。”
範增駐足,“原來子房是這樣想的。”
張良拱手,“今日來的太急已經沖撞了範師傅和梁師傅,既然韓王已經平安,我等也該離開了,改日定将重新登門,與範師傅好好對弈一場。”
範增給項梁使了個眼色,項梁立刻起身道:“既然誤會解開了就好啊,子房,我已令人備了些薄酒,不如等外面安靜了再走也不遲啊。”
此話一出,今日之局就被說破了。
羅網大肆攻城,卻唯獨項氏一族毫發無傷,其餘王室後裔紛紛遭到重創,居然是最先接納各股抗秦勢力的項氏一族棄同袍于不顧,用帝國最鋒利的刀,輕掃了白方陣營的其他棋手。
好一招借刀殺人,衛莊眼中殺機一閃。
在場的也都明白了今日之局,正要考慮下一步動作,外面突然跑進來一個項氏親衛,衛莊對他有印象,似乎是逃亡途中貼身保護項梁範增之人。
“報告範師傅梁師傅,外面有一位墨家頭領求見。”
“墨家?”項梁與範增對視,從對方眼中皆見驚異,“快請進來!”
親衛出去後帶進來一個人,那人渾身血污,俨然是奮力搏殺許久的,項梁走在最前面,看到那人的一瞬間驚喜道:“小白頭領,你竟然也在會稽!”
她?衛莊起身過去,項梁半邊身體擋住了來人,他隻能站在後面,廳内張良等人也紛紛離席,項梁轉身,給在座各位引薦,“是墨家的小白頭領,真是令人驚喜的重逢,聽聞墨家已經歸隐,不知可是有其他計劃?”
衛莊見了那張臉,眼神審視地上下掃視,卻終究沒再向前一步。
張良以為是白瑤來此,但若是如此衛莊兄不會是這種反應,太過平淡了。範增走上前,卻發現來人腰間的麒麟刺。
“哦?小白姑娘不是用劍麼,怎麼開始用短刺了。”
話音未落時來人身形一閃,一道銀光乍現吓得項梁忙護着範增後撤,“白瑤”趁機跑到衛莊面前單膝跪地,“大人,别苑受到襲擊。”
話語間一身衣着連帶身形也一同變化,從白瑤的模樣變成一身鬥篷的黑麒麟,隻是一身的血污卻如舊,麒麟刺斬殺了太多不速之客,依舊往地上滴着血。
“你、你是...”項梁大驚,居然是流沙的黑麒麟,他不是一直呆在衛莊身邊,怎麼會單獨留在别院?
範增雙目微眯,黑麒麟是流沙頂級刺客,留他在别苑,莫非别苑中還有其他人?
不妙,他們并未告知羅網不能襲擊流沙别苑,連黑麒麟都受如此重傷,羅網難道在派人專攻流沙别苑?
什麼人值得羅網如此大動幹戈...
衛莊立刻推門而出,張良猶豫片刻還是叫了聲衛莊,在對方如刀的目光中,遞上了一柄劍。
白瑤的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