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難得熱鬧,本應日夜肅穆無聲的街道突然恢複舊日的繁華還讓白瑤有些不适應。她帶姬一虎離開據點後直奔城中最好的酒樓,點了兩壇好酒和菜肴順手丢了粒金子問問掌櫃近來桑海的狀況。
“诶喲、客官您有所不知,據說有貴人駕臨要探查經營民生,城中這幾日除了宵禁不改,巡邏防衛都撤了大半,看着是不妨礙我們老百姓生意,其實還不是為了巴結貴人。”小二收了金子,還抖落了不少情報出來,好酒好菜上桌,人就很識趣地撤了。
她看着樓下的中央幹道,巡邏确實恢複了當初剛來時的樣子,但暗哨遍布大街小巷,尋常百姓确實難以察覺。
姬一虎看她心不在焉的樣,伸手就把兩壇酒都拽到自己手邊,等白瑤回過神來,對方已經幹了一壇在喝第二壇了。
“喂、姬公子,真不客氣啊。”她笑道,雖然原本就是請他的,自己也沒多想喝就是了,“西域到桑海要橫穿帝國最嚴酷的關隘,能來得這麼快,看來輕功又有精進了。”說着話順便多打量他幾眼,上次自己去西域都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
姬一虎嘴裡啃着雞腿,并不像回應某人長輩般慈愛的目光,渾身不自在地正了正身形,“别拿這麼惡心的眼神看本少。”
她撲哧一笑,姬一虎在她看來永遠都虎頭虎腦地,“上次去西域還是幾年前,見你那時練的長兵,現在怎麼主修拳法了?”說話時眼中含着笑意。
韓國初見姬一虎那時她便說這不是個用兵器的,雖然當年大殿上輸給匈奴少将,但怎麼看都更适合拳法暗器。
“跟你有什麼關系!”姬一虎不想承認誠如她所說,離開韓國後他動身前往西域躲避羅網,誰知這丫頭早就派人接應他,傳他拳法暗器,但當時他一心憤懑偏是要學長兵拖了幾年,等怨氣漸漸散了才回頭學拳。
白瑤笑眯眯地看着他口是心非,自己一手安排的事,其中内幕怎能不清楚?好在姬一虎如今學有所成,又對中原天下紛争沒有興趣,主動願意呆在西域也着實讓人安心。
餘光掃過窗邊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街上走過,白瑤下意識縮到窗子下隐藏身形,樓下也同時察覺到什麼的熟人,是顔路。
顔路微微一笑,裝作無事發生地走遠了。等他身影消失,白瑤才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在姬一虎鄙視的目光裡清了清嗓子,“咳咳,遇見個熟人,避一避。”
姬一虎幾乎不過問她的私事,“什麼熟人能把你這個混世魔王制的服服帖帖?”他惡劣地朝遠處看去,好在顔路已經走遠,姬一虎隻能一無所獲地撇撇嘴。
“混世魔王?”白瑤微笑着重複了一遍,自己混迹各處得到的評價無非直率、豪爽、俠義、閑散,不知為何在姬一虎這口碑永遠都差得離譜。姬一虎背後一陣惡寒,梗着脖子不松口,卻把菜盤往自己那邊攏了攏。
白瑤也玩夠了,飲了口茶正色說道:“你那邊整頓的如何了,計劃實施在即,可别出什麼岔子。”
姬一虎咽下最後一口肉,往後靠了靠慢悠悠地說:“西域全盯上了,這幾年羅網在西域的勢力略減,看來是把能手都收到中央了。”
“十八世子跟随始皇東巡、長公子深入漠北彈丸之地,如此局面終究不是辦法,皇帝想試探這兩個兒子的才智,卻不想有人亂局。”她幽幽道,“倘若此人還能阻塞試聽,東郡的那塊熒惑石可就是落井下石的絕殺。”
姬一虎久居西域不問中原亂世,但畢竟舊時将門出身,很多道理從小耳濡目染,不需要點明也能理解其中深意。他撇撇嘴,“那怎麼辦,我去漠北一趟?”
白瑤思量片刻搖了搖頭,“你管好手下,不可大意。至于漠北那邊...哼,”她勾唇道,“他會處理。”
“喂...不會是...”
“就是‘他’,你見過的那個。”
姬一虎雖然堅持自己和面前這家夥交情并不好,但心裡多少有些沾沾自喜,當初将軍府百鳥無一幸免,所幸她出手給自己指了條明路。但一想到還有人也由此待遇,姬公子陳年老毛病又要犯,還有人和本少一個待遇?
更何況是一個十三年前就遠強自己的人。
白瑤看他眼中不忿,頗為欣慰地點點頭,看來國破家亡這些年,姬公子身在西域一身傲骨絲毫沒折彎啊?當初讓他遠離中原确實也讓其武藝大增,總不會是過去那個空有傲氣的廢柴了。
對于自己的遠見,白瑤一向自信。就好像當年即便賭命也要換來玄翦,那幾個她認定的人,都會竭盡全力的争取到。十年來,這幾人确實成為新夜幕最核心的頂梁柱,她隻作墊腳石,他們支撐起了全新的夜幕和希望。
“漠北那邊我會叮囑的,你難得回來,有空也去看看姬老将軍,你知道在哪。”她留下一句勸誘,姬一虎再擡頭時,雅間中隻剩下他一人了。
白瑤回到原據點時,果不其然已經人去樓空,好在盜跖跟她還有幾次搭夥出任務的默契,在隐蔽處留有新的落腳地——博浪沙。
博浪沙據此不遠,地段叢林密布且靠近嬴政東巡路線,一方面便于監視,進可攻退可守,一方面比桑海據點更靠近大澤山,不至于孤立無援。
“嗯...是個好地方。”隻可惜、好的不像墨家想出來的,她挑了挑眉,喚來訊鴿往腿上綁了個密封的布條,用力一托,訊鴿振翅向北飛去。
直到訊鴿從視線中消失,白瑤才找了個沒人處易了容,慢悠悠地朝東郡影密衛駐地而去。
去東郡前,她分别給墨家和玄叔遞了消息,跟墨家說自己出去轉轉,高漸離知道她閑散一向不會多問;玄叔是她此行的後盾,長劍也一并放在他那保管,畢竟是上次對陣章邯已經用過的劍,帶在身上隻會徒增麻煩。
往東郡去二人兵分兩路,白瑤易容走大道,主要看自己的臉上沒上通緝告示,玄翦走捷徑提前到位探查以備不時之需。
兩日後,東郡影密衛大營一裡以外。
灰衣劍客早早在等,端坐在陰翳底下頭頂蓑笠遮住大半面容。不多時林中草木微微搖晃,藕粉色衣裙易容的白瑤宛若木芙蓉一般款款走來。白瑤平日喜歡穿一些淺色衣裙,但唯獨不喜藕粉,覺得它看着嬌柔,但今日不同以往,要動之以情的場合顯得嬌弱些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