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回到房間,雪女告訴她蓉姐姐那裡沒人了,白瑤心說該去看看她,換了身衣裳去見昏迷月餘的端木蓉。
“小白,衛莊有沒有為難你?”雪女擔憂地問道。
白瑤斟酌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她與流沙之間的陳年往事不值得雪女費神,況且風雲将至,若有人猜測到她或許與鬼谷有所關聯,定會成為陰陽家的目标。
陰陽家...白瑤摁了摁眉心。
“沒事,進去看看蓉姐姐吧。”她笑道。
見她不願透露,雪女隻得點頭,“白天我去過了,這會兒先回去看看小高。”
白瑤與她道别後推門而入,回身關上了門。
彼時端木蓉正看着窗邊的碧血玉葉花,聽到微弱的推門聲,轉過頭打量着她,“師傅臨終前告訴我,永遠不要愛上以劍為生的男人,我現在卻...是不是很可笑?”
白瑤蹙眉,“他是唯一能救墨家于危亡的人,救他,作為醫者、作為墨家頭領,這是你最好的選擇。”
端木蓉輕笑着看回碧血玉葉花,“...你似乎又開始用劍了。”
“躲不過啊...一旦離開墨家機關城,就要做好随時迎接敵人的準備。”白瑤聳聳肩。
端木蓉是墨家唯一一個猜得出她出身鬼谷的人,鏡湖醫仙絕非浪得虛名,包括她可以豔壓内功高手的磅礴内力。
“你姓衛,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躲得開的。”
白瑤苦笑,看來燕丹同她說了自己的身世,同時也驚訝于端木蓉這麼多年竟一次都沒有提及的守口如瓶,“那你呢,你對蓋聶又算什麼?”
端木蓉眸中閃爍,轉而悠悠地歎了口氣,“或許,隻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她的話語中沒有悲傷,就像端木蓉此人,一向人淡如菊,不表喜怒,不苟言笑。
白瑤心中長歎,隻有見識過生命在指尖消逝而無力挽回的人,永遠更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而自己是個劍客,但劍客和劍客之間又天差地别。
見識過太多死亡,漸漸死了心,放棄了熾烈沖動的感情。
端木蓉是個醫者,治遍天下人,卻獨獨救不了自己。救過太多垂死的生命,所以漸漸失了私心,走出了自己微小的理想,用一雙素手呵護世人。
她們都不是無知沖動的女子,卻偏偏與一怒而諸侯懼的劍客有了瓜葛。
白瑤在端木蓉那裡待到很晚,直到端木的神智不足以支持大病初愈的身體睡熟後,她才輕輕離開。
推門而出的第一眼,就見到了絕不會出現在此的一個人。
“...你受傷了?需要蓉姐姐看診?”她掩下關切,疑惑地看着衛莊,心裡嘀咕,莫非是在農家受了傷?
可她已經給聶哥哥霧裡看花的解藥...農家的人,就算驚鲵出手,也無人能傷縱橫才對。
月光從衛莊身後照過來,朦胧的月色中白瑤的發髻忙碌了一天有些淩亂,慵懶地被發簪堪堪固定,碎發垂在臉頰兩側,更顯柔美。她望着衛莊,企圖用餘光檢查他與平時有什麼不同。
“驚鲵出現在農家了。”
衛莊俯視着她,二人從未面對面站地如此近,與師哥看着長大的小丫頭突然變成了女人,是種對他而言很稀有的感受。
“嗯,我知道了。”白瑤揉了揉太陽穴,玄叔的推測沒有錯,這麼多年,驚鲵果然隐匿在農家。
她幽幽歎了口氣,如果不是驚鲵,十年前她或許就嫁給魏無忌了。
自己嫁給魏無忌,韓魏聯姻順利,韓非或許不必使秦,那衛莊與紅蓮...或許也不會僵持這麼多年。
她回過神,衛莊竟然還在,一時有些無措,試探地問道:“...還有什麼事麼?”
衛莊預想她或許會憤怒、會痛苦,卻沒想到那雙杏目中,竟然隻有短短一瞬的波動,随即靜如幽谷。
“...你不恨驚鲵?”
白瑤失笑,從衛莊别扭奇怪的語氣中理解了,“我隻是覺得,如今的驚鲵必不是當年的那個。”
她怕驚擾端木蓉,引衛莊去崖頂。
吹着晚風,她席地而坐,草皮柔軟芬芳,她擡手抽出發簪,長發乖順地散在腦後,随着夜風與螢火共舞。
“魏無忌的死我查了許多年,總覺得太過巧合。”她說,“後來,一個曾服侍過魏無忌的老仆說,半年前府中來了位絕色淑麗,信陵君甚愛之。我便查了查,魏無忌死後,她便消失了。”
“于是我猜測,當年的驚鲵應當是個女子,而那之後圍剿血衣堡那一夜的...”她回憶着那晚,肌膚的刺痛讓她不禁蹙起眉,“驚鲵必是個男子。”
“所以驚鲵不是一個人?”衛莊道。
白瑤點頭,“我刺了驚鲵前心一劍,那一劍很深,應該會留下傷疤。”
衛莊挑眉,他與蓋聶檢查一個人的屍體時,确實發現了一道形狀奇異的傷疤,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
“農家的新任俠魁是死去的烈山堂主田猛之女。”衛莊意有所指道。
她撚了撚耳邊碎發,“...烈山堂,那個号稱‘農家女管仲’的田言大小姐?嗯,确是個适合的人選。”
“有趣的是,這位田大小姐就是驚鲵。”衛莊勾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