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不解,現在想想紅蓮思之如狂奈何求之不得的模樣,早在心裡點過百八十次頭了。
她不能斷情絕愛,一旦有一天亂世結束,總歸要找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嫁了的。
在那之前,比起守在誰的身邊,不如用大好年華走走江湖來得痛快!
“你是這樣想的?”衛莊道。
阿瑤心道,我不是,但你是。
“這是我的秘密。對了,要是紅蓮公主介意,讓她自己來找我要聖旨~”
那之後阿瑤等啊等,就是沒等來紅蓮公主的鍊劍。
她窩在金檀椅中揉着臉蛋,想着哪裡算錯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呢?
“唰啦——”
院内的石桌上突然出現一個蓮葉包裹的物事,灰衣劍客抱臂而立。
阿瑤眼中頓時一亮,按着機關操縱輪椅停在石桌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打開蓮葉,露出圓滾滾的蜜餞來。
“東鄉莊已經解決了。”劍客說。
她拿蜜餞的手一顫,“玄叔...能不能别說的這麼吓人?”
就去東鄉莊買了兩袋米面,怎麼說得跟端了整個莊子似的?
想起後廚的糕點正要出爐,少女擺弄着藏在輪軸的機關,一溜煙端了一盤糕點出來。
她抓起一塊遞過去,“嘗嘗看,我新研制的紅棗餡餅!”
劍客撚着小小一塊餡餅,不懂一個正值年華的小姑娘怎麼甘心整天泡在一個小院子裡做這做那。
他嘗了一口,味道确實不錯,遠比芊芊的手藝好許多。
灰衣劍客的生命中一共有兩段記憶,都與劍有關。
第一段屬于魏國大司空府。
羅網天字一等的殺手任務失敗,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可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不是羅網水牢。
木質屋舍,典型的尋常人家。白衣女子背對着他清洗手帕,屋内皆是瓶瓶罐罐,入鼻是很濃重藥味。
傷如驚弓之鳥,垂死如潛蛟在淵,刺客的手隻要抓住任何東西,都會用來當作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伸手,卻抓到了那柄常年握在手中的玄翦。
女子回過頭,他看到那一雙如水的雙眸,手不自覺地松開了劍柄。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誰,否則絕不會出手相救。
但他知道,她是魏庸的女兒。
或許是天意,那之後的日子裡他曾許諾,此生不再斬殺無辜之人。
直到名為芊芊的女子屍首随着白劍一同沉入湖底,他的記憶停留在那裡。
另一段回憶的開始并不美好,面前是一個身着青色衣袍的少年人。
他從未見過這個少年人,少年人掏出一枚銅鏡,被打翻後,他在破碎的殘片中看見一張陌生的臉。
打翻銅鏡的人叫衛莊,他的雙劍清楚,自己還有一筆舊帳沒有清。
衛莊重傷,蓋聶的八門遁對他而言不算困難,隻是身後一直有一股沒有殺氣的氣息跟着,他決定順手解決這個尾巴。
區區自作聰明的小丫頭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殺字刺客殺她足矣,根本輪不到自己出手。
但他知道,自己在關于芊芊的事上根本無法冷靜。
許是鬼谷傳人再次出現,打開了那道塵封的巨門,許是房梁上的月色與湖畔螢火之間伊人眼中的月色重合。
他舉劍,舉起的竟是那柄象征守護的白劍。
隻片刻,他就知道已經追不上鬼谷傳人了。
他頭痛欲裂,是羅網對他的記憶動了手腳。
回到羅網蟄伏兩年後,故地重遊。
想不到,迎接玄翦雙劍的還是她——那個兩年前被他放過、也是此生他第二個放過的人。
那柄青鋒的長劍上彌留着淡淡的香氣,它的主人一定有日常擦拭的習慣。
意料之外的交手,有趣的劍術,驚人的内功。
她的經曆一定很有趣,不過很可惜,這次她必須死。
一路追到城外,左臂已經麻木,但其實隻要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他的内力就能沖開寒氣,但小姑娘堅持認為他必死無疑。
他突然有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他佯裝要自斷臂膀,如同料想,暗處的小姑娘沖了過來。
果然啊,你不是芊芊,你也隻是等待機會殺我的人。
此時他的左臂已經能動彈,手掌甚至摸到了白劍的劍柄。
如果不是長劍架在了黑劍之上,阻止了他那細看起來漏洞百出的佯裝。
胸口一頓,小姑娘昏死在他的身上,渾身散發着刺骨的冷。
那時他才明白一件事,對于一些人而言,對錯永遠比善惡重要。
他一路用小舟載着她向南去,本打算着興盡時便殺了她,卻再也沒能下手。
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做不成殺手,這不是芊芊的錯,而是他的錯。
“玄翦,玄翦大叔——”
小姑娘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前,灰衣劍客回神,阿瑤正眨着眼委屈地問:“是不是紅棗餡餅不好吃啊?”
他看向指間的那塊小餅,在小姑娘打算伸手拿回去的時候,迅速地輕身溜掉了。
不是發膩的濃厚調味,這股味道...好像山崖邊野花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