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淩波劃破簇擁在湖中的蓮葉,空中螢火蟲曼舞,風過之處荷香輕輕拂過舟中少女的臉頰。
少女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直直地躺在船中,手邊長劍鞘上的精美紋路在螢火的點點照耀下泛着微光。
“咳!”
清脆的嗓音劃破寂靜夜色,船頭之人聞聲道:“你醒了。”
阿瑤活動了活動手腕,“想不到陰曹地府也有蓮花...”
方睜眼時,耳畔轟鳴之聲如山崩,幾次呼吸之間漸漸小了些,卻依舊随着呼吸時而震得頭暈。
她撐着身子,卻掙紮了半天,無奈,老老實實地躺了回去。清楚了自己在小舟中,船頭傳來低沉的聲音,她聽不太清,隻知是個男子。
“...漁叔?”
她試探地叫了聲,對方不語,她立刻猛烈地咳了咳,“怎麼連你也死了?算啦,地下有個伴也不錯。”
“你在詛咒我麼?”
“...這麼說,我還活着?”
她又沒死過,怎麼知道死之後什麼樣?隻是...有點浪費了她的“遺囑”,念叨了一溜合着還沒死,也不知紫蘭山莊如何了。
“對了漁叔,玄翦呢?”
船頭人頓了頓,“...你問他做什麼?”
阿瑤輕輕歎了口氣,胸口碎裂般地疼。
“嘶...沒事,估計回去複命了吧。你說他是不是腦子壞了,明明是魏庸害死了芊芊,他卻沒能手刃那個害死他妻兒的混賬,反倒被羅網利用,死心塌地地對付縱橫。說到底...悲劇的源頭難道不就是羅網麼?”
船頭人沒了動靜,剛醒那會從腳趾到頭頂沒有一處不痛的,現在好歹頭不疼了,但是耳畔雜音還在叫嚣,她趕緊問問時辰,“我昏迷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過去了一日。”
“一日...那我們現在何處!我要盡快回南方...”話未說完,胸口劇烈的疼痛傳來,一連串的咳嗽打斷了她。
“現在,正往南去。”船頭人道:“...你昏迷前念叨着要回南方,還有大半日就到了。”
阿瑤心說漁叔真好用,“那就好,咳、回去又是一場硬仗啊...咳咳咳!”
“回去?以你現在的狀況,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明白,強行使用兄長留給自己的内力,經脈沒廢掉已經是奇迹,少則半月,多則數年恐怕都沒法運功了。
以白鳳的速度,虎符應該明日就會送到南方大營,真要如此,跟着他的尾巴恐怕不僅羅網,還有那個新上任的馮将軍手下。
可以她現在的狀況,若是回去必然不能再運功作戰。
“那也要撐着啊,八萬将士的死活可全在這南方大營了...漁叔,扶我起來。”
一隻布滿厚繭的大手遞了過來,她一愣,“漁叔,你手上也有劍繭?該不會還瞞着我當過風光無量的劍客吧?”
阿瑤坐起身來,小舟已經停了,“你這船底的機關壞啦?”他的船似乎一向不需搖橹的。
她順着那隻大手向上看去,灰衣...還有腰間那兩柄劍...
“玄翦!”
剛跟她說話的不是漁叔...
“我果然死了,你沒有解藥,所以你也死了。然後我們死的一前一後,黃泉路上做了伴對吧?”
玄翦冷哼一聲,“那你還是自己去死的好。”
“...”所以真的沒死成,她心道。
等等...
“你剛剛都聽到啦...我也沒别的意思,别往心裡去啊!”可别小肚雞腸,再把她從這推下去!
玄翦回到船頭,小舟又向前行進起來。
阿瑤愣愣地坐在那裡看似老實,腦子裡叽裡咕噜地猜測着。
現在是什麼情況,這是放棄殺她了?合理,血衣堡原本也是驚鲵的任務,玄翦殺她不合規矩。
可是這羅網刺客都要回去複命的,按照他們這個位置應該已經很靠近南方大營了,水路行進速度也就中上,應當是昨日她昏過去後直接被拖到船上向南進發了。
“喂,你現在算是...背叛羅網了麼?”
玄翦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和羅網一向是合作關系。”
“啊是是是,那現在呢?”
“...”
阿瑤一看有門,關鍵時候膽大妄為的勁兒就上來了,她搓搓小手,小幅度地往船頭蹭了蹭,“要不你跟我幹吧,都是用劍的,交流切磋不比在羅網有意思?”
玄翦冷笑一聲,“憑你?”
小姑娘這就不開心了,“不能因為我小就看不起我啊!我、我好歹是...鬼谷出身,基本功還不錯呢!”
她忍着痛湊了過去諄諄善誘道:“也不用殺人,就當本姑娘的劍術教師嘛,我這夥食好得很,有空還能讓你嘗嘗本姑娘的手藝,那可是冠絕天下的鬼谷子都說好的。”
玄翦低頭,身後伸過來一隻小手,緩緩張開裡面是一粒藥丸,“這是什麼。”
“解藥啊。”
“...你不怕我殺了你?”
“不怕,殺我也行,我跟我哥約好了以後一定要親眼見證羅網覆滅,你要是能替我看到那時,這條命你就拿去呗。”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殺你。”
“不是啊,就是...我也沒啥牽挂了,我哥走了,世間就沒人真心疼我,漁叔那我還留了一堆麻煩,我死了他還能少生點氣、多活幾年呢。”
星星點點的螢火落在她蒼白的指節上,照亮毫無血色的臉頰,和平靜的水墨色瞳仁。
船頭人遲遲不語,她便老老實實在後頭閉目養神,有些事急不得,急了就像不懷好意。
看着手中的藥瓶,阿瑤乖乖地塞回懷中,她現在經脈可經不起折騰,這次就慢慢養着吧。如果大營出事,隻能先讓夜幕的人頂一頂了。
要真撐不住,還是趕緊跑路算了,反正劫獄已經是死罪了,就算回去了活罪難免,韓國待不了,就換個地方呗!天下之大,也是她原本的計劃,不該用那些規矩把自己束縛在一處啊...
不過銀甲軍威力巨大,還是要想想辦法留給衛莊調度,他的行軍之法遠勝自己,也算銀甲軍有個好的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