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穿了沈凝心中所想,郭述言寬慰到。
“娘時常昏睡着,等娘清醒時,我自會來帶公主前去相見,這麼多年,他們對公主,也是思念的緊。”
“謝二哥。”
“好了,你這一路颠簸想必也累了,稍稍歇息會兒,我下去為你張羅一些吃食,都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有勞二哥了。”
她記得幼時宮裡派人來接時,沈凝曾問過郭夫人,她可不可以不走。
郭夫人耐心的告訴她不行,那是天子的命令,她同時又寬慰着沈凝,長安距離恒州不過兩日路程,沈凝想回來時随時可以回來。
一進宮沈凝才知道,即使位高權重,卻依舊身不由己,被困在牢籠裡,她壓根沒有逃走和喘息的餘地。
……
第二日,沈凝起了個大早,和碧秋一起剛用完早飯,沒過一會兒,小厮就傳來消息說,請公主移步正廳。
沈凝過去時,就見郭述言已經在那候着了,看見沈凝過來,郭述言立刻迎了前來。
“團兒昨夜睡得可還安穩?一切可還合心意?”
沈凝輕輕點了點頭:“謝二哥關心,團兒睡得很好。”
“如此便好,剛才手下傳來消息說,這會兒我娘醒來已經用過藥了,可以讓我帶着你,前去一見。”
沈凝聞言,眼睛奇異般亮了亮,連帶着聲音也帶着些許激動和歡喜的意味:“那咋們快些過去吧,别耽擱了時辰。”
一走進卧房,沈凝就感覺整個被濃郁的藥味所籠罩包圍。
裡間更是煙霧缭繞,沈凝跟着郭述言,掀開層層紗幔走進去時,就見躺在病榻上形如枯槁的劉氏。
以及伏在她榻前,痩骨嶙峋的郭将軍。
沈凝慌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準備起身向她行禮的郭将軍,鼻子一酸,眼眶發熱,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大滴大滴地從眼眶滑落。
“郭伯伯您不必拘禮。”
沈凝話音剛落,郭述言從一旁拿來矮凳,從沈凝手裡将他阿爹接過去扶在矮凳上坐好。
這時沈凝将目光投向卧在榻上,已經不能起身的劉氏。
劉氏雙眼染上一層破敗,臉色蒼白如紙,她費力的擡起一隻手,朝着沈凝所在的方向,伸了過來。
沈凝連忙走向前去,一把緊握住了劉氏的手。
“團兒在。”
劉氏含淚望着沈凝,臉龐或因疼痛已經變得扭曲,她費力地控制着她的面部表情,嘴角微微扯出一個上揚的弧度,嘴巴微微顫抖着,半晌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
沈凝擡起一隻手擦幹她面上的淚水,深吸口氣,滿是自責地沖着劉氏低聲道:“團兒來遲了。”
劉氏聞言,搖了搖頭,這才從嘴裡擠出一句話:“這麼多年沒見,團兒你都長這麼大了,出落的越發标志了。”
說着劉氏深深喘了口氣,又接着道:“這些年,是否一切安好,可有受了什麼委屈?”
沈凝搖了搖頭,輕輕拂過劉氏額前的碎發,望住她的眼眸:“沒有,團兒一切安好,團兒位份尊貴,沒人敢欺負團兒。”
聽見沈凝這麼說,劉氏才稍稍松了口氣,可她還是努力望着沈凝,眼眸從她身上掃過。
“怎的這般痩,以後可要多吃點,自個兒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記下了嗎?”
“是,團兒記下了。”沈凝一邊回應着劉氏,一邊輕拍了下劉氏的手,讓她安心。
這時劉氏整個人也沒有了剛才那般急迫,仿佛卸了全身的力氣,松開了沈凝的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卧在榻上喃喃自語。
“如此這般便好,這般便好,這樣我也能安心了。”
劉氏話音剛落,整個人怔怔望着沈凝出神,過了沒一會兒,整個人又疲憊的睜不開眼,沒過一會兒,就又昏睡了過去。
“現在就是一直這樣,說幾句話就又會昏睡過去,一昏睡就是幾天不會蘇醒。”
郭将軍在一旁解釋道。
沈凝一時間沉浸在悲傷中無法回神,郭将軍的話她聽見了,可一時間她竟不知應該做出什麼反應。
許久,沈凝才點了點頭。
看着沈凝神色稍稍緩過些許,郭将軍望着沈凝,接着道:“我和你伯母的心願一樣,看着你一切安好便也放心了。她這離不開人,團兒你快回去歇息吧,等得了空,伯伯再與你一叙。”
沈凝點頭應下:“知道了,郭伯伯您也得注意自個兒的身子。”
沈凝收回落在劉氏身上的視線,心下一團亂麻,幼時那個女中豪傑英姿飒爽的身影,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無法與現在床榻上病入膏肓的人的身影重疊。
“公主,走吧。”
碧秋輕輕提醒了沈凝聲,然後将沈凝攙扶起來,跟着郭述言走到正廳。
從屋内出來,望着面前面露疲憊的沈凝,郭述言歎了口氣:“先送你回房歇息吧。”
沈凝搖了搖頭,眼神飄向遠處:“我想再去一個地方。”
……
江鳴謙趕到恒州時,已經是晌午了,他在來的路上就接到了手下的禀報,說永安公主獨自去了她兄長沈憬的墳前。
江鳴謙到手下所說的地點時,遠遠就望見沈凝站在墓碑前,出神的望着墓碑上的刻字,淚水流了整臉。
她着一身白色長衫,輕風微動,描勒出她不堪一握的腰身,她身姿單薄,好似承受不住再強烈一點的風吹。
周圍安靜到極緻,隻能聽見風吹,還有沈凝的抽噎聲,江鳴謙準備好了幹淨的帕子,站在原地等着沈凝。
沈凝哭了很久,哽咽難言,好一會兒,才從嗓子裡擠出幾句斷斷續續的話語。
“阿兄,你還好嗎,我很想你。”
“幼時望着皇兄,我總是覺得在望着他看你,這麼長久下來,倒騙過自己,真的以為,你從來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