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了一下在原地挪騰兩步,沒怎麼動作。
我自然願意重新包紮——獄寺摸黑纏出來的繃帶不僅醜,還有點緊,給我腦袋額外增加了許多外部壓力。
有幾根發絲好像在包纏時被裹進了層層繃帶之中,一直牽扯着頭皮帶來陣陣的刺痛。半夜時候我就摸着附近的頭發想把它們扯松一點,結果越扯疼的地方越多,最後隻好作罷。
但我實在懷疑這操作的可行性:這裡可是餐廳啊,哪來什麼醫療用品給我用?難不成用廚房一次性抹布來纏嗎?
我帶過來的儲物匣裡倒說不定有一些應急物資……不管是魯斯利亞還是斯庫瓦羅——出發前我被魯斯利亞的介紹繞暈了沒細想,昨晚在黑暗中看到匣子開啟時的藍色光芒才後知後覺這應該這應該是某個雨屬性之人開匣準備的——做事都還算得上考慮全面。既然匣子裡已經放了應急的食物水甚至還有換洗衣物,那不能沒有急救醫療包。
很不幸,我現在是一個油燒完了的打火機,一時半會兒點不出火來。而岚屬性的碧洋琪也開不了我雨屬性的儲物匣。
并不是我不識好人心不領情,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然而碧洋琪的确憑空變出了米。
在我原地發怔的幾秒鐘,她一彎腰打開了右邊水槽下櫃子的櫃門,拿出一個畫着紅色十字的小白箱子。
對比鮮明的兩個顔色十分吸引人的目光,我微微挑了眉看過去,随後視線又不可避免地被它後面,它原本儲存之處的奇怪陰影所吸引。
如果沒看錯,從淨水器和水管陰影中冒出的筆直管狀物……應該是槍.管吧?
我眼神飄忽,轉了幾圈又瞟向富有生活氣息的水槽、淨水器和旁邊正亮着紅燈工作的電熱水壺,身體則順從地跟着碧洋琪走到用餐區域坐下。
餐廳、廚房、醫療室……看來裡世界的設施分區還是不能用表世界的普通思維來理解。
哪怕是以轉型為目标,由和平主義首領主持建造的黑手黨基地,每個房間也都要配備足夠的裝備,好在突如其來的危機中快速轉變成簡易獨立的戰鬥堡壘。
我看着醫藥箱被放到餐桌上敞開,露出裡面擺放齊整,排列緊密的急救藥品,有些頓悟的了然,又有點很難言說的淡淡惆怅。
這就是擁有超能力和特殊資源的黑手黨所要面對的一切。
我倒早就知道黑手黨世界很殘酷。在一切開始,我走投無路冒險頂替莫斯卡參戰之前Reborn就提醒過我這一點。十年後的敵人、所熟悉之人的死訊也沖擊震撼着我,把這個觀念在腦海中加粗筆畫放大字号,狠狠刻了許多遍。
可是當我從細微之處,發現這個幾乎與安全劃等号的基地的隐憂時,仍然覺得心被戳了一下。
不疼,但是鈍鈍的,不太舒服。
我把這種感覺歸因于思想轉變的“陣痛期”。
三觀快定型的成年人融入裡世界就是很不容易——九代目不就直接放棄了扭轉Xanxus的觀念而選擇本身就有和平友好傾向,又小了幾歲世界觀尚在形成中可以幹預的沢田綱吉嗎?
我感到情緒低落很正常,這是我當時為了活下來,莽撞做出一系列選擇所應當付出的代價。
我這樣嘗試安慰自己。
腦袋上的壓力漸漸減輕,白色、或帶着褐色血漬的繃帶一圈一圈,随着我心裡來回重複的碎碎念落下來。
頭頂傳來碧洋琪的聲音。
她說雖然獄寺包紮的手法很爛,但止血這一項目标的确完成得很好。
“裂傷……傷口面積大但不深。”我感到傷口附近的發絲被撥開,接着附近一圈似乎被輕輕地摸了一遍。“……沒有按壓痛,沒有骨折。”
“什麼時候受的傷,有頭暈嘔吐嗎?”碧洋琪醫生問我。
“什麼時候……?”我思索。
其實我也記不太清。
畢竟我連受傷了都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是之前相信了斯庫瓦羅和Xanxus的幻覺,所以和那些一并成真,從無味水性染料變成真血的那一潑蛇血呢!
“應該是昨天晚上,大約……十個小時前?”我不确定地掰了掰手指頭回答。
在不斷有落石來襲的普通教程之中我确信沒有被石頭砸到腦袋(砸到肩膀了);至于自己老師特意開小竈(小竈火太旺差點把旁邊等着喂飯的學生燒了)的第一個課程裡也沒有什麼被蛇啃腦袋的記憶,那頭上的傷隻能出現在第二個訓練,也就是被推延的『第一階段訓練』之中了。
——我在更逼真,似乎并非自我記憶提取而出的,關于瓦利亞的幻覺裡,被Xanxus扔的什麼東西砸了腦袋。
可能某次氛圍和感受太真實,所以幻術成真虛幻的能量産生了傷口。也有可能我的确被某種真實磕破了腦袋。
誰知道這個高科技、現代化、4D5D,或者678D互動訓練室除了投擲石頭還會不會投擲别的暗器。
“……一直頭疼,但是沒吐。”我總結說,“不過頭疼應該怪不到這個傷。”
純粹是精神力用得太多腦仁疼罷了
“還是再觀察一下比較好。”碧洋琪語氣變得有些嚴肅。
“頭部受傷很危險,可能會……”她停頓了一下重起了一句話。“頭上的傷很容易傷到腦子。”
……我覺得她想說的可能是會腦震蕩腦損傷之類的,礙于我的外語水平換了更簡單的詞彙。
她說可能有些症狀在受傷當時沒有出現,傷後過一段時間才出現并逐漸加重,那就是最危險的狀況了。
其實我覺得應該沒事,但我乖乖應了“好”。
碧洋琪處理傷口的動作非常利落。據她所說這是傳統黑手黨應該學習的課程。
“隼人……太早離開家族,這些都沒來得及學。”
她拿了某種藥抹在傷口上,手法輕柔到我幾乎沒多少痛感,隻看到廢棄棉簽被扔到桌面上。再之後和獄寺一樣戴着一堆飾品的手從醫藥箱拿出一疊紗布和别針。
頭上的傷口覆蓋上棉紗,旁邊的頭發被分了層,上層被撥到前面從我眼前垂下,而後底下的一層傳來輕微的拉扯感。
大概是在用别針固定紗布。
“繃帶固定确實可以有效加壓止血,但需要一定技巧。沒掌握手法的話很容易導緻繃帶脫落,失去應有的效果。”碧洋琪道。
雖然她科普性的解說内容客觀語氣平淡,但我總隐約感覺她心情好像也有些低落。“他自己摸索出來的蠻力包紮手法還算牢固,但應該讓你感覺很不舒服吧?”
“十年前這孩子打的死結更結實,拆起來廢了好大一番力。”
我快速思考了一下還是不知道說點什麼好,打算含糊過去,結果擋在眼前的頭發冷不丁又被撈走,驚得我“嗯”的那一聲卡在喉嚨裡。
再之後不過三兩下的工夫,我感覺其他頭發被攏起來紮了個辮子,而後身後人松開手,啪啪拍了兩下。
“好了。”
“傷口先按照普通外傷處理了。如果感到惡心想吐,或者持續頭痛、嗜睡等——你可以在醫療手冊裡對照英文——及時來找我。”
我好奇地舉起手機,側臉低頭,使勁往上瞟自己的倒影。
從黑色屏幕映出來的影像裡,我看到腦袋上多了一處編發。好幾縷前額的頭發相互交錯,形成複雜的天然網包,壓住其下用别針固定的紗布。
我一隻手伸到後腦勺摸了摸。
最後和其他頭發捆在一起紮了個低馬尾。
我驚歎:“哇——”
“現在隻要定時換敷料就好了。”碧洋琪的臉出現在屏幕右上角,她對上屏幕裡我的視線笑了笑,“用頭發固定遮擋比較方便美觀,體感上也輕松不少吧——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