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正是好夢時分，然而密魯菲奧雷總部之中隻有高等級幹部的房間準時熄了燈，其他地方仍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加班的燈光下，裡奧·利比作為突擊工作的一員正對着電腦敲敲打打，而在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年輕的首領助理的精神内，六道骸正與斯庫瓦羅對峙。

“我有充足的體力陪你聊天解答你的疑惑，斯庫瓦羅。”他說，“關鍵的是，你有沒有時間呢？”

附身幻術實在方便。意識親臨瓦利亞的據點，他就可以繞開那小鬼頭沒個重點的嘴，直接看到瓦利亞據點内的一切細節。比如天花闆上碎了外圍一圈小燈，但仍堅持發光發亮的吊燈，比如帶有飛濺幹涸血迹的牆壁……以及對面，抱臂而立的斯庫瓦羅臉上的細微表情。

雖然那神情與剛才并無不同。

聽到他說白蘭有所動作，暗殺部隊的作戰隊長沒什麼反應，仍然是冷漠帶着點審視的神色，環抱胳膊穩穩靠着桌角。

不感興趣？六道骸眉毛一挑。

這表情本該明顯——意識體的六道骸做了這動作，連帶着面對電腦加班熬油眉頭緊鎖的裡奧也突兀地揚起眉毛。可惜他另一半意識附身的玩偶太粗糙，除了嘴沒有第二道縫線，于是斯庫瓦羅隻看到弗蘭手裡的玩偶稍稍斜了下頭。

塑料扣子邊緣有吊燈或霧屬性火焰的反光劃過。“看來你對這消息并不驚訝。”

“瓦利亞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斯庫瓦羅說。

前額位置發緊，似乎是經常皺眉導緻的肌肉緊張，也可能是連軸轉了近一個星期之後自然而然的疲憊。斯庫瓦羅忍耐着輕微的煩躁阖了一下眼，放下胳膊完全站直身子打算趕客。

“——也有自己的計劃。”

暫時把密魯菲奧雷兩個番隊的敵人擊退，他得抓緊時間休息，沒空陪六道骸繞來繞去。劍士和幻術師的體能消耗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更何況那家夥還藏在白蘭身邊做什麼助理之類的文職。

斯庫瓦羅扯了扯嘴角。

他有什麼資格來指責瓦利亞的進攻速度。

斯庫瓦羅往外邁了一步，明明白白顯示出趕客的意圖。“白蘭的下一步動作無非是往日本派兵。這件事瓦利亞早知道，也已經在對抗意大利主力這件事上做了不少工作，說服我配合你的鬼知道是什麼計劃還不如去嘗試說服跳馬——沢田的晴守現在應該已經回到那邊，那家夥大概很樂意幫忙。至于攻勢延緩的原因……”

他瞥了弗蘭一眼——毒舌幻術師正用日語和手裡的匣兵器嗡嗡“好遜哦西秀”，匣兵器同樣輕聲但語氣微惱地回應“閉嘴吧小鬼”。他忍不住擰眉：“你可以問問你的弟子。他和貝爾知道得最清楚。”

“拿不出有價值的情報别來找瓦利亞合作。”他下最後通牒，“瓦利亞接任務是有門檻的！”緊急事态下瓦利亞确實降低了接受委托的标準抹去了委托費，但不是六道骸随便提個意見就可以因此改掉整個安排。

弗蘭：“怎麼又和me有關……好了，看來談判失敗了，那麼師父請你乖乖回到白蘭身邊吧匣子就關掉——”

“别那麼武斷。”玩偶出聲。

紫色鳳梨頭玩偶完全沒理會弗蘭而是直接點了斯庫瓦羅的名字。

“加百羅涅當然是一個選擇，但現在他們應該正因為十四隊而焦頭爛額騰不出手來。況且……我和他們并不是一路人。說說你關心的問題好了！”

“你們所謂的信息渠道，指的應該是報喪鳥吧。”玩偶晃了晃好似感慨。“她會和你提這件事，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密魯菲奧雷的辦公室之中，裡奧對着不斷跳出其他部門對話框的電腦屏幕露出一個笑，正巧被旁邊忙裡偷閑，擡頭無聲仰天花闆長歎的同僚看到。同僚瞪大了眼問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語氣裡滿是『重壓之下我同事要瘋了』的驚恐和兔死狐悲感。

“嗯！已經快做完了。下班近在眼前，當然會開心！”在裡奧軀殼裡的六道骸笑容不變：“任務馬上就要完成了。”

他的計劃馬上就要成功了。

六天前的早上，推開門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他确實因為報喪鳥不翼而飛，自己拿情報換取瓦利亞配合的期望落空而頭疼。不過随後弗蘭傳遞的信息讓他略微松了口氣。聽說瓦利亞打算把她送往日本，看來報喪鳥留下的爛攤子還不至于到無法收拾的地步【1】。

誠然，這舉動可能是為了避免被普通人在戰場上拖後腿，但再考慮他們之前冒着被密魯菲奧雷算計的風險也要把報喪鳥救走，六道骸覺得這更可能是出于安全的考慮。也就意味着，在瓦利亞的設想裡，日本應當是比意大利更安全的後方。

那麼他不必為誰來支撐意大利戰場而擔憂了。瓦利亞為了報喪鳥的安全，會盡力把白蘭的大部隊留在意大利。

而且事實也是如此。沒幾天他便接收到了駐外部隊連續上報的信息。卡拉布裡亞城堡信号中斷、專門追蹤暗殺部隊的小隊音訊全無、十二隊陣地突遭襲擊，主力部隊趕回支援卻沒發現敵人蹤迹……

瓦利亞的行動已經開始。

六道骸立刻整理資料給白蘭進行彙報。但白蘭并不在意C級及以下人員的傷亡，随便翻了翻，隻笑說連這種程度的敵人都對付不了，十二隊隊長該撤職了。而後話題一轉，問他中午吃什麼。

于是他便明了，白蘭現在的注意力大概都被十年前的報喪鳥引到了日本——與入江正一溝通頻率的增加就是證據。想要讓他對意大利戰場重新提起點精神，大概隻能等一劑猛藥。

然而又是幾天過去，猛藥未至，反倒日本那邊先傳來重磅消息。

拿到來自梅洛尼基地的報告，聽着白蘭下達『整理好資料和ppt，通知家族明天開全體隊長會議』的任務，六道骸決定還是親自找瓦利亞談談。

大概就從報喪鳥的生命安全出發，與瓦利亞談談下一步的行動目标吧。如果白蘭在會議之後就往日本戰場增兵，那麼逃到日本的報喪鳥就算不在彭格列戒指回收計劃的範圍内，也會被波及不是嗎？瓦利亞的攻勢得更猛烈些，如此才能夠依着他原本的計劃，讓白蘭把第八部隊，由雨屬性六吊花古羅·基希尼亞帶領的白魔咒調往日本，然後在執行計劃之前被他勾出來解決掉。

最初他還隻是抱着一點試試看的心态附身到了弗蘭的匣兵器上。但見斯庫瓦羅對他給出的信息表示不屑，那點嘗試想法就化為确信。

“她會和你提這件事，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六道骸将一半意識分給裡奧這個軀殼敷衍共同加班的同僚，另一半操控着玩偶對斯庫瓦羅說。“能把她自己誠心誠意為密魯菲奧雷出謀劃策的事說出來，”後者臉上仍然沒有什麼驚訝之情，隻眼睛微微眯起，顯得眸光更陰沉了一些。然而那陰沉并不能讓六道骸臉上的笑意褪去。

“看來你很讓她信任啊。”

弗蘭送來的消息隻提到報喪鳥很會給自己貼金，一頓飯展現了自己的頭腦還特意提到自己曾以性命為代價拒絕了密魯菲奧雷展現忠心。他以為報喪鳥把自己為了活下去所做的，對彭格列有害的事情都隐瞞起來。

看斯庫瓦羅對那信息毫不驚訝的反應，他猜測報喪鳥應當是私下裡同斯庫瓦羅坦白過。

能讓十年前滿嘴胡話不願意透露真實想法的報喪鳥說出事實……看來她與瓦利亞的關系遠比他想得要牢固，那麼他就可以放心地，以這隻小鳥為基點影響瓦利亞的行動了。

“不過，”在斯庫瓦羅臉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六道骸搶先往下說道，“那些情報未免有些太過時了。”

“我現在正在給白蘭準備明天，準确來說應該是今天上午的隊長級會議的資料。内容大概是關于，針對十年前的彭格列的絞殺以及對彭格列戒指回收計劃。”

“恐怕會議一結束，意大利和日本的戰局就要發生變化了。”

“報喪鳥在日本算是你們的一個情報來源，但她大概不知道日本現在被派駐了多少部隊吧？晴之六吊花入江正一帶領的白魔咒第二部隊、雷之六吊花伽馬帶領的黑魔咒第三部隊，白魔咒第七部隊黑魔咒第九部隊以及聽候入江正一調遣的霧之六吊花幻騎士。”

“六吊花之三已經在日本，如果再加一個在意大利戰場閑得沒有用武之地的黑魔咒第十一部隊，和岚屬性的六吊花，那麼……”

六道骸刻意停下，而斯庫瓦羅終于開口，“……你想說什麼？”

玩偶晃了晃，可能是彈簧和火焰的影響，但映在斯庫瓦羅眼中就好像玩偶體内那人流露出了一絲計劃通之後的得意自滿。“也沒有什麼。”

“隻是希望你們能把十一部隊留在意大利然後解決掉罷了。”他說，“最好在今天十點鐘之前……時間緊迫，你們的幹部也剛剛受過傷——第八部隊上交了報告，已經被我壓下來了。”

“不需要多做什麼，隻要切斷信息把他們向外聯絡的所有渠道封鎖住就好。剩下的一切我會處理。說服白蘭，解決掉派往日本的更弱一點的六吊花。”玩偶說，“你大可以相信我。畢竟我們的目的一部分是相同的，我也不想讓十年前，沒什麼戰鬥經驗的女孩遇到太多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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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操縱十年前十年後守護者置換，奪取彭格列戒指的計劃經由六道骸之口得到了證實。玩偶解說自己的計劃，道現在的庫洛姆雖還未被送至十年前，但依現在的形勢來看也隻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已經讓庫洛姆前往日本——一方面可以做流落在外的誘餌引雨之六吊花古羅獨自行動，他便得以附身庫洛姆輕松解決掉那好大喜功的蠢貨，另一考量則是與敵人與己方兵力部署有關。

“暫時來說日本确實還算淨土，沢田綱吉也的确會為同伴的安危拼上性命。”玩偶這麼說，圓滾滾的塑料扣子直勾勾對着斯庫瓦羅，“你們不也是這樣，才會讓她去日本的嗎？”——那種光滑塑料的無機質閃光與其後強烈的窺視感惹得劍帝很不痛快。

更不痛快的是六道骸的話讓他又想起Passero在日本捅出的簍子：不知怎麼惹了最可靠的門外顧問武裝部的長官，Passero确實隻能依靠沢田了！

……沢田的實力他清楚，就算是十年前的沢田綱吉，應該也要比意大利彭格列和同盟軍的這群廢物們要好。但，關鍵是，Passero真的能放下面子去依靠遠小于自己的同伴嗎？

斯庫瓦羅捏了捏眉心，思緒亂麻一樣糾纏半秒，被他一劍斬斷，然後叫六道骸沒别的事就滾别耽誤他的時間。玩偶kufufufu地笑，說自己十分期待他們的行動，接着塑料紐扣上的六開始變淺變淡，再之後彈簧收緊壓縮，啪的一聲。

“好——總算是結束了。”雖然說着慶幸的語句，但一個好被弗蘭拖得很長，聽起來懶懶的，隻有他快速關匣子的手上動作表現出一絲迫不及待。“但是話說，聽上去我們好像擔負了不得了的任務啊。”

“……”熟悉的不妙預感告訴斯庫瓦羅，接下來或許聽不到什麼好話。

“僅靠我們現在，算上Boss的兩個廚師，總共不到四十人【2】的小隊要在意大利戰場發揮中流砥柱作用。這簡直就像要靠星點燭火驅散黑夜一樣。”弗蘭收起匣子又老神在在地把手往身後一背，緊接着話鋒一轉，“所以——瓦利亞是在用工待遇層面達到不能見人的地步，才被稱為裡世界最強影子部隊吧？”

斯庫瓦羅很想拿劍把他劈開，看看這家夥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然而頂尖幻術師的稀缺讓他最終隻是右手四指并攏拇指彎曲緊貼手掌，在空中狠狠砍下——一個标準的滾蛋手勢。他才不會管這個法國小鬼到底看不看得懂意大利手勢。要是真的看不懂也不像日本那群小鬼會讀空氣的話，那揍一頓就懂了！

“你要是現在不打算休息，就去找魯斯利亞。”

弗蘭：“欸被說中了嗎——”

“趕緊把貝爾治好讓他下床。阻斷十一隊通信的任務你和他必須去一個！”斯庫瓦羅朝他呲出鲨魚牙，“你自己選吧！”

受到列入任務人選的威脅，弗蘭終于閉了嘴麻利地隐入黑暗消失，可擺脫負擔的斯庫瓦羅并沒有感到有多輕松。

……有兩個滿嘴跑火車的幻術師做對比，他十分懷念嘴裡除了錢沒有其他跳脫話語，執行任務又十分可靠的阿爾克巴雷諾。

不過……他側目，目光穿過窗戶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他們在原密魯菲奧雷白魔咒第八部隊的據點，一處立于山丘之上的簡易堡壘之中。第八部隊的隊長古羅·基西尼亞并沒有占據彭格列原本的基地，也沒有在空曠便于施工的平地上建新的陣地，反而選擇在這處山地紮寨。于是他這樣望去，就看到陰雲遮蔽到沒幾顆星的黑沉夜幕，以及遠處，較低的平原上影影綽綽，在昏暗夜色裡搖動的樹影。

不過弗蘭倒是有一點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