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不太好。
天陰沉沉的,野風卷着殘雲,看上去風雨欲來。
西川霧音坐在黑色的轎車上,隔着透明的車窗望着山野。
也許是許久未清洗,窗戶上有隐約的幾道褐色痕迹,襯得那些郁郁蔥嶺恍如陳迹。
一道黑影從窗邊急掠而去,展翅沖上雲天。
西川霧音的視線便随着這道黑色的殘影向上望去。
很快,它又俯沖下來,用與車平行的速度跟在霧音的臉側。
這是一隻鎹鴉。
西川霧音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車窗玻璃輕輕點了點它,它便仰頭鳴叫,盤桓幾圈,扭頭向另一個方向飛去。
黑色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了灰色的雲裡。
西川霧音看着它遠去,将頭輕輕抵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隻有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男人時不時會從倒車鏡裡看向她。
今早是夏油傑送她去與輔助監督彙合。
他們三人的任務時間不同,出發時間也不一樣,因為跟五條交換了任務,西川霧音就成了最早要離開的人。
男生好像一直不太放心,前一晚叮囑過的事項在早上的時候又說了一遍。
講完自己也很無奈地笑了一下,說很抱歉,他知道有些啰嗦了,但是他還是想說。
這個人,明明看起來溫和雅良,卻會在不經意地時候顯露出些許地傲氣與強勢。可又不會讓人感到不适。
像産屋敷大人一樣。西川霧音這麼想着,點了點頭認同自己,很像産屋敷大人。
西川霧音歪着頭靠在那裡,輕輕勾了下唇角。
從高專到長野,開車要三個多小時。
坐在駕駛座的輔助監督可能以為西川霧音已經睡着了,連車速都開得更平穩了些許。
雖然是輔助監督,但是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并沒有比他們大多少。他在早上見到西川霧音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接錯了人,不得已隻好打電話給任務原主。
等聽到被電話吵醒的大少爺嗡着聲音說,再吵他睡覺就要飛過來打嘴巴後,年輕的輔助監督隻好畏畏縮縮地挂了電話。
最後還是夏油傑安慰他“悟不喜歡欺負弱者”,對方才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包着眼淚上了車。
又一次的察覺到似有若無的視線時,西川霧音掀開眼皮,就跟後視鏡上的一雙眼睛對視上了。
對方反倒着急忙慌地移開視線,然後又猶猶豫豫地看過來,終于小聲問了一句:
“……那個……西川同學……長野的任務你看了嗎?”
感覺對方好像有些怕她的樣子。
西川霧音用手指輕輕抓了下臉側,将身子重新坐正回來:“看了。”
因為是二級咒靈,所以長野的任務隻是中等難度,唯一麻煩的地方是咒靈出現在醫院裡。
咒術師祓除咒靈是需要放【帳】的。
【帳】一般是為了防止非術師看到咒術師祓除咒靈從而使用的一種結界術,但是醫院不像其他地方,能夠經過協調後暫時地清空普通人。
“……所以院方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在不驚動病人的前提下祓除咒靈。也就是說我們大概率是不能疏散病人的。”輔助監督一邊開車一邊解釋着。
西川霧音聽完點點頭,她倒是不擔心這個,她想的是這次他們三個人的任務地點,從某種程度來說是一樣的。
長野的醫院、神戶的學校、仙台的孤兒院。
這三個地方都是不容易疏散人群、不好放【帳】的地方,盡管是二級咒靈,也讓他們的祓除變得沒有那麼簡單。
真的會那麼巧的事嗎?
西川霧音撥弄着自己的手指,視線再次望向已經看不到黑影的天空。
這個時間,傑還有五條,他們應該也動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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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仙台的黑色轎車上,五條悟直直地将自己的長腿伸到駕駛座和副駕駛中間,雙手壓在腦後,黑色的墨鏡也遮在眼上,一時讓人辨不出是睡着了還是清醒着。
天已經漸晚,夕陽的餘晖将天映得一半粉紫,一半黛灰。
田野被抛在身後,車道上隻有這一輛黑色的轎車疾馳着,企圖在太陽沒有被灰雲完全吞掉前抵達目的地。
車内很安靜,隻有清淺的呼吸交替響起。
輔助監督又一次看向倒車鏡裡映出來的人影後,伸手拿起了手機。
輔助監督神色有些沉肅——任務竟然換人了。
他必須要立刻向上面彙報此事。
在今天之前他還在京都。
他是家族專門從京都調來的輔助監督,隻為了能夠确保讓這次的任務以失敗告終。
卻沒想到他接到的卻是這個祖宗。
輔助監督緊皺眉頭,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打字,簡潔扼要地将兩人交換任務的事寫了出來。
等發送郵件的信封飛出去,屏幕顯示發送完畢後,他才松了口氣,将手機重新放到一旁。
但他仍不忘從後視鏡中去窺探後座上的男生的情況。
男生仍然維持着大大咧咧的姿勢一動不動,呼吸平穩。
隻是由于那副墨鏡始終戴在他的臉上,輔助監督也無法從那副純黑的墨鏡上看透鏡片後那雙令咒術界生畏的“六眼”。
他隻能暗自慶幸這位出了名難纏的大少爺大概是真的累了在休息。
他這般想着,車開得也愈加平穩起來了。
等最後一抹斜陽也被濃雲遮住,夜晚真正來臨的時候,五條悟輕輕眨了一下漂亮的藍眼睛。
纖長的白色眼睫輕劃着黑色的鏡片,澄澈璀璨的藍瞳轉動着終于從前面男人的身上移開,看向了頭頂的車頂闆。
倘若此時有人在車外,就會看到黑色的車頂上站着一隻黑色的鎹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