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聽她幾句說完，心中仍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對，正待她要細想，忘懷卻又開口說話打斷她的思緒：“姐姐怎麼不說話？”

玉樓叫她忽然一打岔，值得抽出心神來應付她，神色肅然道：“你就不怕猜錯了嗎？”

忘懷聽得玉樓此言，哈哈一笑道：“猜錯了姐姐又不會殺了我，再說，姐姐舍得嗎？”她素來一副輕浮浪蕩，毫不正經的樣子，惹得玉樓又是眉頭一挑，冷笑一聲道：“我自然舍得。”

那忘懷聞言先是一愣，旋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玉樓叫她這樣子弄得一頭霧水，皺眉道：“你笑什麼？”

忘懷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向玉樓，莞爾一笑道：“姐姐嘴巴雖然不留情，可心卻很好。方才姐姐有千百次殺我的機會，我毫無防備，門戶大開，姐姐要是突然出手，這樣近的距離，隻怕我是逃也逃不了的。說到底，還是姐姐舍不得取了我的性命。”

玉樓冷哼一聲道：“你但凡不要這樣輕浮浪蕩，我對你說話都客氣些。”

忘懷仰頭又喝一口酒，沒有說話，兩個人一時無言。正當此時，那雪漸漸停了，黑暗之中卻隐約飄來低低的歌聲，那忘懷原先散漫坐着，卻在聽到這歌聲時，渾身一顫，随後緩緩坐正了，将頭伸出去看，卻見那城鎮中心的燈火正四散開來，緊接着就瞧見那黑漆漆的街巷裡亮起零星散亂的火光，那些人步伐有快有慢，并不成隊成伍，顯然隻是普通百姓。

那歌聲越來越近，玉樓聽着他們哼唱，竟也不自覺将頭伸了出去往下俯看，卻見得行到她們二人下方的是五六個青年，有男有女，有長有幼，都穿着厚實的衣裳。為首一人手中提着燈籠，身後的五個人則随着這歌聲擊掌合唱，歌曲帶着當地特有的風俗民情，歌詞卻是胡語腔調。這幾個人顯然剛剛遊樂結束，喝了一場，腳步還有些踉跄，但這并不妨礙這幾人興緻高昂，引吭高歌。

那玉樓聽了一耳朵，實在聽不懂這胡語所言，便也不再去聽，坐回原位，隻那忘懷依舊伸頭俯首去看去聽。

那巷中的青年們唱完這一曲，巷子之中靜了一下，接着那群人中又不知誰起了頭，竟又唱起了别的曲子。玉樓起先隻聽了個開頭，猶自不理，可這群人唱到第二句時，她竟一下子睜大了眼，也忍不住俯身再去看那群青年。

這首曲子，這首曲子正是當初她在那個無名小鎮中聽阿娜瑟芙哼唱過的曲子！

而正在這時，那忘懷口中竟也跟着哼唱了起來，玉樓心中一跳，忍不住一把抓住忘懷的胳膊，迫近她道：“你……他們……這首曲子……”

玉樓隻覺得喉中幹渴，忍不住吞咽幾口，再次問道：“這首曲子，你，他們，為什麼會唱？”

忘懷卻好似被魇住一般，竟是半點反應都無，隻是呆呆目視前方虛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做任何回答。

那玉樓又問兩句，見忘懷始終不理，曉得問她無用，便使出輕身功夫躍下屋頂，落在那群人身後，假做是那來月亮灣遊玩行商的客人，幾步走上前去，伸手攔住那群人，行了個禮道：“抱歉，多有打擾。”

這月亮灣中的青年見慣了外來的漢人客商，這城中又與漢人雜居，是以這城中大半人雖說不得流利的漢話，卻是能聽懂玉樓說的話，這群人見玉樓出現突然，吓了一跳，可興許是酒意上頭，沒有多少防備，又兼之玉樓長相俊美，說話客氣，沒過一會兒便用帶着口音的話回道：“什麼事？外來的客人，你是迷路了嗎？”

玉樓聽這些人磕磕巴巴說完，搖了搖頭道：“不，我是路過的時候被你們的歌聲吸引了，你們這首歌唱得很好聽，我想問問你們，這歌叫什麼名字？”

打頭的青年提了提燈籠，眯着眼想了一會，這才好像明白玉樓的意思，于是笑道：“歌！歌的名字！皮娜澤梵切！我們這兒從小就會唱！”

那青年說到這歌曲名字的時候卻是用的胡語，玉樓不明白這首歌的意思，但卻牢牢将那歌曲名字的讀法記住了。

那群人見玉樓站在那裡點了點頭之後就再沒有說話，便又帶着擔心的目光看着她，玉樓卻又行了一禮，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和他們往着相反的方向過去了，等到了沒人的時候，這才又躍回屋頂之上，坐回到忘懷身旁。

卻見那忘懷盤腿而坐，将那把浪蕩客橫在膝上，一瞧見玉樓來了，便點了點頭，卻不似以往一般開口輕薄了：“你方才，就是去問這首歌的名字了？”

玉樓坐在她身旁，低頭去看巷子，卻見巷中又恢複成先前模樣，安靜空蕩。她聽見忘懷詢問，竟也難得沒有帶着刺說話：“我方才問你，你不肯說，所以隻得去問他們了。”

忘懷問道：“那你問到了？這首歌叫做什麼？”

玉樓回頭深深看她一眼，聲音有些啞了：“皮娜澤梵切。”

忘懷叫她一問，難得露出一個苦笑道：“原來是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