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這個不知道輕重的,那新來的烈的很,偏要去招惹!”跟着溫灼瑾的女子咒罵了句。
“公子您先在這間雅間坐着,我去去就來。”那女子轉頭對溫灼瑾說,指了個房間讓溫灼瑾進去,說完急慌慌的離開。
溫灼瑾不自覺地跟了過去,隻看到顯得有些閉塞的房間裡,光線昏暗。
那女子沒有管受傷去找大夫的人,隻走進了房間裡。
“不過是給你送飯的,你卻那樣傷人,飯食也都掀翻了。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到了這個地步就想開些。年紀大了,本就沒幾年好日子,不趁着還有點顔色賺點銀錢,還如十幾歲的小姑娘那樣嗎?貞烈值什麼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再這樣,就要吃些苦頭了。”女子進了房間後說道。
房間裡的女人沒說話,隻是将手擡起,同時轉頭似在看向來人。
染着血的白皙手指,攥着一根還在滴血的斷簪,讓想靠近的女子後退了幾步。
紗帳輕晃,溫灼瑾看到了那女子的眼睛。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眼周紅暈如桃花綻開,眸子若一汪湖泊,潋滟水汽氤氲,瞳仁像是沉在那湖泊中的黑瑪瑙,似是水汽太過豐盈,溢出來從眼角滑落,在光線掩映下如兩粒明珠。
純淨,凄楚,脆弱,又如魅妖,帶着蠱惑意味兒。
溫灼瑾心跳如鼓,心中有什麼地方被掀開一角。
“小公子,可是喜歡這樣的?可惜,這是新人,還未調·教好呢。以前是貴夫人,千金小姐,淪落至此難免烈性幾日。公子若是有意,可等幾日。”
嬌媚的女子聲音傳來,同時溫灼瑾的肩膀被戳了下。
溫灼瑾回神,自覺失态,清了下嗓子。
她進來是想賣合香賺銀子救舅舅的,怎麼會為一個女子失神。
她又不是那些來尋歡作樂的“客官”。
溫灼瑾身邊的女子再次打量了下溫灼瑾。
這一身裝扮,不說袍子用了上好的錦緞,單單是那腰間的蹀躞帶,嵌金鑲玉的,一看就價值不菲。
“公子若是等不及,不嫌麻煩的話,可以将人贖身帶回去,自己來調教,也會别有趣味。這樣的貴夫人可難得的很。這位更是其中極品,這才單獨關起來的。公子也知道最近雲京城動蕩,可是有不少貴婦小姐入了賤籍。您看到的這位,未調-教好前隻要兩千兩銀子就可以贖身了,正是采買的好時機。公子若是喜歡可以考慮考慮。”
那女子嬌笑一聲,繼續說道。
那屋子裡的“烈女”各種問題,隻是臉長得好,不能仔細看。
眼前這位小“郎君”一看就是個生手,還是個有銀子的,瞧着像個冤大頭。
溫灼瑾捏住匕首的手指用力,骨節泛白。
耳邊的聲音讓溫灼瑾很不舒服。
人賤如草芥,世間可憐人不知多少。
更何況,她根本沒那麼多銀子。
“不用,去雅間!”溫灼瑾轉身離開。
身後的女子輕哼了聲,将房間門關上,緊跟着溫灼瑾去了雅間。
溫灼瑾到了雅間看了眼房間内的擺設,有個品相不怎麼好的香爐,一旁有個炭盆。
溫灼瑾走了過去,取出一枚香丸放在炭盆邊緣。
香丸被加熱,很快散發出馥郁的香味兒。
溫灼瑾有些亂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唉喲,這是什麼香?怎麼這麼好聞。”跟進來的女子問道。
“請問姐姐怎麼稱呼?”溫灼瑾問,很是有禮。
“公子叫我鸾娘便好。”那女子聽溫灼瑾的稱呼對溫灼瑾印象又好幾分。
“鸾娘姐姐可喜歡這香?”溫灼瑾問。
“自然喜歡。這樣品的香,我在官店還未曾見過,公子莫非是從天玄宮的女冠那邊買的?”鸾娘湊到炭盆前嗅聞。
聽鸾娘說的,溫灼瑾心裡一動。
天玄宮的确有各種香賣,包括線香,香丸等,價格極高,比官店還高一些。
進天玄宮是有門第限制的,能去天玄宮買香的,也是非富即貴。
“鸾娘姐姐好眼光。若是喜歡,這顆我送給姐姐了。還未曾點燃,放在香囊裡十多日香味也不會盡,隻是放在炭盆邊沿的話,能用三四日,若是點燃的話,也能用一日,那樣味道會非常濃郁。”溫灼瑾慢慢說道,刻意壓低的聲音如十五六未成熟的少年音。
“當真送我?姐姐給你找個清倌兒,調-教好的那種,十四五歲,溫順又有才藝的。”鸾娘看向溫灼瑾眸子裡生出亮光。
“不用。最近手頭并不寬裕,因之前花銀子買了很多香,近日又看中了别的東西想買,家裡人不給銀子買,便想将之前買的香賣了。若是姐姐能幫我找到買香的主顧,感激不盡。如此香丸,我買時兩百兩一枚,賣給姐姐介紹的人,一百兩一枚,可好?”溫灼瑾說,看鸾娘懂香,直入主題。
聽溫灼瑾說的,鸾娘對溫灼瑾的身份有了些猜測,勳貴之家出手闊綽的小公子。
“原來是賣香來的啊。”鸾娘看着溫灼瑾感歎。
“每賣出一枚,可以給姐姐一兩銀子酬謝。”溫灼瑾又說道。
“這倒是好事。你有什麼香?”鸾娘問道。
“這一枚是安神香,會緩解頭痛,好入眠。還有驅散寒氣治療風寒的梅香丸,另外有美容養顔舒緩心情的茉莉香丸……”溫灼瑾把自己帶的香介紹了下。
“香都是好香,不過你怕是不知道,我們這裡最受歡迎的是催-情香。你可有?那樣的香有多少要多少。”鸾娘又道。
“并,并沒有那樣的香。”溫灼瑾一窒。
“這個時間,能買得起你這香的都還未起來呢。要不要先叫個姑娘喝點酒等一等?”鸾娘笑起來道。
“那我改日再來。”溫灼瑾聽鸾娘這麼說,起身也不再停留了。
這地方的作息,她也是頭次聽說的。
鸾娘還調笑着要挽留,溫灼瑾快走幾步出去。
到了外面,溫灼瑾的臉還有些熱。
吐了口濁氣,溫灼瑾快步離開了銷香館。
遠離了銷香館的味道,腦袋裡卻是浮現那隻看到半張的臉,心裡如被什麼緊緊揪住一般。
那樣的人兒,如一朵脆弱的嬌花,卻要留在那裡受辱……
若是有銀子,若是舅舅平安無事……
快到侯府時,溫灼瑾才壓住越來越濃烈的想法。
翻牆進入沁芳軒時,溫灼瑾聽到熟悉的聲音,是二小姐溫姵姝來了。
溫灼瑾舅舅家發生的事,溫姵姝聽說後,心裡高興的很,隻是之前不太确定,怕隻是一時的,加上侯夫人的壓制,忍了兩日,聽說溫灼瑾舅舅還被關着,這才來找溫灼瑾。
平日總是憋屈着,這回她可要揚眉吐氣一回。
“我們姐妹要見面,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下人管着了?都給我滾開。姐姐不舒服我才更要看望姐姐,陪姐姐說說話。”溫姵姝看着攔着她的下人不客氣的說道,自顧自往前走。
姜嬷嬷被溫姵姝帶婆子拉住,青桂也被撞倒,力氣大的紫茸,沖上前去擋住不讓開。
“你敢沖撞主子,來人給我張嘴!”溫姵姝指着紫茸怒道,平日裡忌憚溫灼瑾也就罷了,如今溫灼瑾的大靠山都倒了,她的丫鬟又算什麼。
溫姵姝帶的婆子要上手時,裡間屋子傳來溫灼瑾的聲音。
“二妹妹來,攔什麼,讓她進來吧。”溫灼瑾說着話,聲音輕弱。
紫茸立刻讓開了,姜嬷嬷她們松了口氣。
溫姵姝哼了一聲,扭着腰往裡間走去。
此時的溫灼瑾隻穿了裡衣,頭發披散,看起來有些狼狽憔悴。
溫姵姝湊近溫灼瑾看,面上的喜色泛起,裝都不裝了。
“姐姐,昌遠伯的事如何了?聽說家裡都被抄了,啧,都說昌遠伯立身極正,沒想到啊……”溫姵姝說,眉眼壓不住的笑意。
溫灼瑾看着溫姵姝一張漂亮的臉蛋心裡歎氣,挺好的小姑娘,怎麼就喜歡落井下石呢,以前的乖順裝的很辛苦吧。
“妹妹,我自是聽說了。舅舅是被冤枉的。父親不讓我出門,妹妹能不能幫我捎信給榮國公府?我感激不盡。”溫灼瑾說道。
“你在想什麼呢?現在還想着拖钰哥哥下水!钰哥哥本就不喜歡你,早前就說要退婚的,但是礙于你舅舅的面子,信守承諾,沒有退婚。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你還想要钰哥哥幫你,沒門兒!”溫姵姝咬牙切齒道。
溫灼瑾不知道溫姵姝說的有幾分真,她也并不在意沈钰阙的心意,不過溫姵姝如此說,溫灼瑾倒是聽出了點東西。
“钰哥哥說若沒有和你的婚約,便會娶我。他每次來侯府都會送我禮物,你的禮物才是順帶送的。”溫姵姝面上通紅,還是忍不住炫耀。
“舅舅在清流中頗有聲望,又有丞相大人維護,現在還尚未定罪。況且,我是侯府嫡女,對玄女娘娘虔誠信奉,天地可表,并無過錯。我和世子可是在天玄宮批的八字,在玄女娘娘那裡留了名帖,祈福時得的香信也是如意香。這種時候若是世子退婚,豈不是對玄女娘娘的不敬?也會讓他在清流中被诟病。”溫灼瑾淡淡的道,心裡想着銀子,突然就靈感迸發。
“你說什麼?”溫姵姝問,溫灼瑾說的她不太懂,聽到世子退婚不利,擔心起來。
“有一個辦法,對大家都好。我來承受對玄女娘娘的不敬主動退婚,可保住榮國公府的名聲,也不會因為舅舅的事牽累到他們。倘若妹妹能籌到銀子補償我,我便主動退婚,去天玄宮向玄女娘娘謝罪。”溫灼瑾繼續說道。
榮國公府那邊避之不及,退婚恐怕是早晚的事,舅舅很難再起複,不過溫姵姝應該還不太清楚,她們都那麼信奉玄女娘娘,剛好缺銀子,趁機從她和繼夫人這裡籌點銀子也行。
侯夫人是溫灼瑾舅舅滿意的繼夫人人選,有美貌,膽小怯懦是一方面,沒什麼智謀是另外一方面。
“表哥找了丞相大人幫忙主持公道,早晚會澄清的。隻是天氣太冷,舅舅家被查抄過的艱難,我怕這段時間舅舅在刑部受罪,也想用一些銀子打點……算了,妹妹不願意當風風光光的世子夫人,偏要對玄女娘娘不敬,也連帶世子遭殃,今後在清流中被诟病,便讓世子來退婚吧。”看溫姵姝神色猶疑,溫灼瑾又說道。
溫姵姝不知道溫灼瑾怎麼牽扯到了玄女娘娘,但是越聽覺得溫灼瑾說的話越有道理。
而且她之前說的話也是虛張聲勢,沈钰阙還是對溫灼瑾很在意的。
榮國公府若是堅決不退婚,也是可能的。
“你,你要多少銀子。”溫姵姝問。
“一萬兩銀子。妹妹可和夫人商量一二。”溫灼瑾看着溫姵姝說。
銀子數量是溫灼瑾估量着侯府可能的财産說的,應該是拿得出來的,隻看他們舍不舍得。
溫姵姝沒有了再奚落溫灼瑾的心思,心思幾轉,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等溫姵姝一離開,姜嬷嬷幾人進來。
“姑娘,你怎可說那樣的話?這婚事可是先夫人定下的,玄女娘娘都贊是佳偶天成的。怎能對玄女娘娘不敬?”姜嬷嬷急道。
“嬷嬷,婚約哪有舅舅重要。隻要舅舅能官複原職,以後想要什麼婚約沒有?玄女娘娘寬宏大量,想必會理解的。”溫灼瑾冷靜的說道。
昨天哪會想到,想要退掉的婚約,竟然用這樣的理由退,不但不需要花銀子,還可能賺到銀子。
姜嬷嬷聽得掉了眼淚,連幾個丫鬟也為溫灼瑾惋惜傷心。
溫灼瑾的心情卻是輕松了幾分,叫了善于制香的青桂一起繼續制作香丸。
直到晚上時,溫鶴鳴和侯夫人來了。
“阿灼,你想好了要主動退婚嗎?”溫鶴鳴看到溫灼瑾便問道。
溫灼瑾說的話,已經轉達到了溫鶴鳴這裡。
外面的情況,溫鶴鳴自然是知道的,榮國公府要自保,事情鬧得再大,恐怕和溫灼瑾的婚約也保不住了。
榮國公府之所以還沒退婚也是在觀望。
侯府是需要和榮國公府這個婚約的。
所以趁着溫灼瑾舅舅還沒有定罪的時機,換個女兒來接這婚約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