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橫濱。
看不見的電子鼠群在網路中飛蹿。
從一端到另一端,傳播、增殖、克隆,如蝗蟲過境般,令防火牆化作齑粉,底層代碼連連報錯。
篡改權限、破壞防護、入侵、入侵、鼠群隻有一個念頭,入侵,與占領。
然後,大概是三分鐘吧,
時間并不長,病毒很快就完成了對地區終端的侵蝕,将每一部手機都納入掌控。
而後集結完畢,鼠頭怪笑着,占據每一面幽藍光屏,
等待沖鋒。
一個人猛地将手機抛出去,多次按壓[關機鍵]無果後,他意識到自己已完全喪失對機器的控制力。
屏幕閃爍間,鼠笑聲愈發尖銳,仿佛燒開的水壺,
随着音調越升越高,一種咄咄逼人、令人發狂的倒計時出現在衆人腦子裡,
未知,與危險,敲響警鐘。
他們放下手機,遠離屏幕,警惕注視着平日再熟悉不過的必需品,——這種他們賴以生存、娛樂、辦公的通信工具,
如注視一顆炸.彈,
并在一種令人心悸的節拍中,喘息着,等待聲音平息,或徒然迸裂。
然而,[靜止]來得寂靜無聲。
在所有人意識到這飄零的[停頓]以前,鼠頭碎裂了,
如晶體相撞般頃刻間碎成藍雪,轟然坍塌,僅極其短暫地在屏幕上停留了一錯,随後消失于無形。
人眼來不及捕捉變化,他們隻是,及至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聲音停止了。
于是,惴惴不安地靠近、重拿起手機、解鎖、滑動...一切手機應有的功能似乎已恢複正常,
緊接着,一張張照片映入眼簾。
詭異的寂靜裡,看着屏幕上多出來的照片,衆人相顧無言。
“這,是什麼?”
終于,一個聲音艱澀地打破了沉默,但事實上,他的發問,并非是因為不認識那是什麼,而是因為,[為什麼是?]
“額,似乎,好像是貓吧。”另一道猶疑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種濃重的不确定感,回答。
一時間,街道上、寫字樓内、居民樓中...人們臉上的困惑相似而趨同,類似的讨論在不同場合反複上演。
“是橘貓吧...屁.股肥得跟雞腿似的。”
“這不是三花嗎,長得和我家二寶簡直一模一樣...”
“你手機正常了嗎?”
“似乎是正常了,起碼賬戶上的錢沒少,就是多了這些照片。”
“......所以,搞出這麼大的架勢,這個病毒的作用就是發放福利照片,還是貓的?”
這病毒的制造者該不是有什麼大病吧。
看着屏幕上一堆貓咪或舔蛋蛋,或翹腳的古怪照片,人們不約而同地想到。
但總之,這種短短幾分鐘就感染了整個網路的兇悍病毒,最後并沒有如願成為散播流言的載具、釋放相應信息,
反倒在轉移人們注意力的同時,悲慘地失去了[鼠疫]這個霸氣威武的名字,
成為了日後人們口中常說的:“哦,那個[貓蛋]啊,聽說是個狂熱愛貓人士編寫出來的厲害産物呢。”
*
“不,費佳,并非因為你...”
氣泡自深海上浮,很遠很遠,穿過沉重的水壓、墨藍的波,被浪頭拽得飄搖,
沒有消散,它的上浮,靜谧、無聲、而緩慢。
就像聲音,像是言語,“...那終究是我,...我不會否定...”
孤獨地,沿一線輻射,穿越山海高空,抵達,另一人耳中。
而話筒的這一側,灰發的青年倚着牆,疲憊,卻悠閑。
艙中依舊沒有點燈,氤氲的黑暗已不再厚重,顯得新鮮,那更像是一種輕盈的,如林間夜色般流淌的薄霧,
呼吸間,鼻尖萦繞朝露和風的氣味。
透過黑暗,霧島栗月從植物視野中望向橫濱,
高樓之上,獸與獸的厮鬥仍繼續着,以殺伐填補價值的狂犬與憤怒的獅子,于寂夜的高樓間,槍劍相鳴、撕咬、吞噬...
城池中,樓如樹影,千萬光屏閃爍尖嘯,鼠群于暗巷中奔走彙集,歡欣鼓舞,去赴一場盛宴,卻不知它們災難将至,已近在咫尺。
“...就如,我不會否認那份喜愛,它最初美好的樣子。”
霧島栗月的話音落下了,于是,鼠群開始潰散,
崩潰,潰敗,瓦解,
千萬圖标于一瞬分崩離析,如同粒子光般傾焚,濺起的像素水花散于晶屏下。
是反擊,兵敗,更是湮滅。
停滞了一瞬後,聽筒中倏爾傳來了笑聲。
大洋的另一側,坐于桌前,注視屏幕上湮滅消失的光點,費奧多爾已明白了事情始末:
早在他于網路中埋下種子,隐而不發時,霧島栗月就已有所察覺,
而之後的種種,——對列昂尼德的攔截,與港.黑或真或假的決裂...都不過是為了裝作不知轉移注意力,暗中破除病毒罷了。
還真是...
什麼呢?
仿佛感到無趣似的,他懶洋洋地想着。
當寂靜覆落窗前,冷光爬上青年眉梢。
費奧多爾将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小小地變動了下坐姿,
連唇角都還保持着之前的弧度,但,也隻在這一瞬,那些漫不經心的遊刃有餘、玩笑般的溫和與甯靜,已如舊牆皮般層層剝落,
顯露表皮下的真實。——星空般深遠的陰郁,瘋狂。
深空于他眼底流淌,星雲收縮張合,鬥轉紛湧,苝紫如沉夜般的眸子蘇醒了。
初醒的目光無意識掃過牆壁,然後輕歎:“阿斯,你真讓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