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挽的發髻有些散開,大概是死者妻子的女人正跪縮在墓前,捂着嘴,無聲哭泣,抑或呐喊。
湛藍眸子黯淡了些許,回答:“因為,對她來說,那是很重要的人吧。”
重要的人,因為失去會導緻生活的劇變嗎?
注意到灰發少年臉上殘存的疑惑,中原中也忽而開口:“着急回去嗎?”
霧島栗月搖了搖頭,
壓了壓帽檐,中也道:“那陪我一會兒吧。”
他帶着霧島栗月,邁步走進了通往墓園更裡側的岔道。
*
墓園裡側,幾座墳前,中原中也停下了腳步。
面前的幾座墓碑,也靜立着。
它們的碑面很新,也很幹淨,像是用上等石料打造而成,還未經風雨侵蝕,
墳前的路也很平坦,不像其他地方那樣,或生了苔藓,或雜草瘋長,這裡應當常有人打理。
然而,對死者來說,這些都已無關緊要了。
中也将買來的線香點燃,插進龛爐中。
繼而低頭,雙手合十,閉上了眼。
線香安靜燃燒,細細煙柱越過樹梢,升上天空,消散在了空氣裡。
時光也仿佛凝為一線,橘發少年臉上的表情,平靜又鄭重,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緩緩睜開眼,像從一場長夢中醒來。
“他們是我的朋友,因為我的原因,被魏爾倫殺死了。”他解釋到,
澄澈清眸蘊了幽暗,側臉肌肉繃緊,像是咬着牙。
忍耐片刻,最終還是發出了不爽的聲音:“所以,我果然還是讨厭魏爾倫。”
霧島栗月反應過來,
原來墳中,是他曾聽中也提起過的,在魏爾倫事件裡被殺死的中也的朋友們。
在襲擊村濑刑警之前,魏爾倫就殺死了中也的朋友。
從左至右,視線依次緩緩劃過墓碑上年輕的臉,他努力去思考,在這種場合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依舊不能确定,
于是他上前,踮腳,把手放在了正在感到傷心的中也的頭上。
據他所知,在人類的社交禮儀裡,這應該代表,[無言的安撫]。
之前,那個叫做織田作之助的人就曾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穩定他的情緒。
被按頭的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無語,
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将對方的手從自己頭頂拿了下來,嘟囔道:“不用安慰我...”
“我很清楚,他們已經離開....”蔚藍眼眸于一刹間忽而悠遠,“隻是,依舊有些,....”
“——懷念,罷了。”
長風吹拂,句末的單詞散在青草味的微風裡。
即使已經告别,但有時,他仍會記起,記起那些過往時光,就好像他們仍舊在那裡,在他身邊。
閉了閉眼,
中原中也重新看向了霧島栗月,直視少年暗綠的眼眸,臉上是少有的、無比認真的神情:“不明白也沒關系,沒有人能明白死亡意味着什麼。”
“所以,我們能夠做的,就是好好告别,然後繼續生活,無需疑惑。”
那藍眸如天空,比天空更澄澈,
中也的目光裡,帶着某種光芒,是過去夥伴們的影子。
霧島栗月怔住,他注視着,那美麗的藍,恍然間,以為自己見到了什麼超出此世之物,珍貴的,閃閃發光。
眼前的少年,如埃塞克斯的鷹,羽下閃着蓬勃的光耀,
溫暖的靈魂,與強大又美麗的人性,注入軀殼,流淌于晨曦升起的第一縷曦光,化作他蔚藍的眼眸、金色的頭發,作他的力量與羽毛,
他永不退縮,絕不停滞,
當同伴與時間告别,他便卸下悲傷,繼續前行,
帶着屬于夥伴們的記憶,背負被賦予的期待,銘記他們活過的證明,繼續頑強又美麗地生長...
原來,懷念,或者說思念,是這樣美麗到幾乎讓人落淚的情感。
須臾,像是明白了什麼,霧島栗月認真開口,鄭重承諾:“我明白了,我一定,也會懷念中也的。”
“啊?.......”
中原中也一噎,倏爾睜大了眼,他瞪向霧島栗月:“你在說什麼奇怪的話,我還沒死呢,而且,還能活很.多.年!!”
“....抱歉,”
意識到了自己又說錯了什麼,霧島栗月連忙認錯。
“服了你了,小混蛋,”
“不過,謝了。”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兩句,中也重新戴上了帽子。
“我也想過,若有一天,我一敗塗地,大概也會對此生感到眷戀吧。”
他望向了更遠處:“那麼,能夠被記住,被思念,也還不錯。”
因為,對亡者來說,被人記住,被人思念,就是他們存在過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