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琬似乎對她的交友活動并不感興趣,他揮揮手,“哦,哦,還有呢?”
談道笙搖搖頭,軍營裡的生活就是如此簡單,如此枯燥,如此無味,畢竟她還沒和大家熟到可以唠唠家常說說八卦的地步。
“……”黃琬決定換個問法,“豫州官兵暗弱無能,何哉?”
啊?原來她不是來當小兵,而是來當監察委員的嗎?
“唔,我以為一是士兵分配較為随意,譬如我那一伍的周小羊,他個子那樣小胳膊那樣軟,之前居然會被什長分去扛盾,”談道笙忍不住吐槽,“如此這般,等到碰上敵人,他的盾還沒扛起來呢,我們就已經被弓箭射死啦!”
“還有還有,弓箭兵的準頭幾近于無,”談道笙一臉心疼,“射箭的時候唰唰唰跟下暴雨一樣,回頭一看,好嘛,一滴都沒砸死人,估摸着還有幾個弓都沒拉開的混子!”
黃琬若有所思,“還有嗎?”
“他們甚至好多左右不分!”談道笙繼續往外倒苦水,“就昨天操練的時候,什長說往右,周小豬他往左,一下踩到我腳上,嘶——那個痛啊,這還沒完,什長說往左,他偏要往右,又是重重的一腳!”
“最重要的是,”她摸摸肚子,慘兮兮埋怨,“使君,我還沒有吃飯呢!”
“啊?啊,”黃琬招招手,立刻有小兵将滿騰騰的食案送進來,“來,咱們邊吃邊說。”
“你既已知曉個中弊損,”黃琬拿帕子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食物殘渣,“可有把握解決嗎?”
果然二百石不是白拿的,談道笙放下筷子,“小人不敢自誇,不過至少能比眼下好些……隻是,若使君是為着剿滅盜賊,倒也不需這般麻煩。”
她從前可是貨真價實殺出來的第一,專業打架團隊裡的佼佼者。豫州的盜賊們又沒受過系統訓練,之所以如此嚣張,不過是仗着官兵無所作為,百姓無所反抗罷了,要想除盜又何需大動幹戈?給她一張弓一柄刀就能解決的事。
“并不隻為剿賊,”黃琬搖搖頭,歎息一聲,“漢室陵遲,社稷飄搖,若是陛下手中沒有一支精銳軍隊,又如何坐穩江山呢?”
“可是當今陛下并不是個好皇帝啊,”談道笙脫口而出,黃琬似乎瞪了她一眼,卻沒有打斷她,因此她便繼續說下去,“他寵信宦官,大肆斂财,連賣官鬻爵這種事都能幹得出來!漢室陵遲,社稷飄搖,百姓煎熬難道不都是他的錯嗎?”
黃琬默然片刻,“陛下隻是被閹豎小人所蒙蔽才……生食漢祿,自當為漢室謀劃。況今歲陛下重置州牧,立志革新重振朝綱,隻要将賊寇、宦黨一幹人等盡數誅滅,重用賢臣撫慰百姓,太平豈不可求?縱使陛下他……尚有史侯年幼可教。自高祖斬白蛇起義以來,我大漢已延續近四百年,之後也必能千秋萬代,生生不息。”
好吧,她大概懂這位忠臣的意思了,皇帝不行沒關系,再換一個就好了,隻要能保證漢室這塊招牌不倒就行?
黃琬覺得她這理解哪裡怪怪的,“史侯乃陛下長子。”
“可光武帝他?”
“世祖乃漢室宗親,又有撥亂反正誅殺奸佞之偉功,自當繼承大統。”
這個事情似乎不宜被讨論,眼見她還要再問,黃琬連忙換個話題,“道笙啊,你不會寫字?”
這個話題過于尖銳了,談道笙被刺痛,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那個功曹他竟然告我的狀?!”
這也許并不能怪營裡的功曹,她生了那樣一副好相貌,又有如此武藝,還是州牧親自送來的,即使她聲稱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賣草鞋的小販,衆人也未曾相信,并且堅定地認為她必是家道中落的世族豪強子弟。
因此當這位世族豪強子弟站到他面前,等着他給自己登記造冊的時候,忙碌的功曹便甩給談道笙一卷竹簡,讓她自己寫上籍貫姓名家中成員等信息。
黃琬能想象到功曹忙完以後發現她由于不會寫字而一字未寫時的表情,并且在聽完功曹的描述後,他也做出了同樣的表情。
畢竟他派人打聽過談道笙的事情,得知她與那婦人并非母子,從前也不在那小村莊中生活,于是更加确信她是個逃難來豫州的世家子弟。
現在這個确信有點兒動搖了。
談道笙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不過這事情總是瞞不下去的,她幹脆承認了吧,“是,我,我确實不會寫字。”
“無妨,”黃琬同情地拍拍她這個白丁的肩膀,“官府裡鐘元常的字寫得最好,每日晡食之後你就回去向他請教,如何?”
鐘元常,就是那位中年文士,談道笙在腦子裡回憶一下那張嚴謹苛刻的臉,連忙拒絕,“不成不成。”
“為何?”
“鐘功曹看上去很兇,”談道笙拿手比劃兩下,“一看就是那種‘寫不好就得挨闆子’的老師。”
于是黃琬換一個人選,“郭圖怎樣?”
談道笙繼續搖頭。
“……”黃琬再換一個人選,“那麼,荀文若如何?文若脾氣那樣好,總不會打你闆子吧?”
荀文若,就是那位香噴噴的帥哥,看上去就很好相處的樣子……而且談道笙懷疑她要是再挑剔,别說鐘繇,黃琬可能就要打她闆子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