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冬,冬山如睡。
皚皚白雪覆蓋山峰,濃綠松柏在暴雪之中隐約可見。朔風凜冽,呼嘯而過時揚起漫天飛雪。
蒼茫雪地之中,一點翠綠跌跌撞撞地移動。
那是個一身翠綠衣衫的靈秀少女。
她被凍紅的手指緊緊攥着一柄長劍,撐着身體艱難地向着某個方向前進,一張臉蒼白得幾乎與雪地同色。
符盈大腦昏沉,被靈力擊中的疼痛在全身蔓延,鮮血沿着額角流進眼眸,血色籠罩視野。
她的阿娘、阿爹……她吵着鬧着要養的小狗……她最喜歡的那池水塘……全部被鮮血浸染。
恍惚間,符盈腳下不知踩到什麼東西,整個人被絆倒摔在地上,順着坡度滾落數丈狠狠撞在樹上才堪堪停下。
“唔——”
她痛得悶哼一聲,控制不住地在雪地中蜷縮起身體,手指死死陷進濕潤泥土之中。
少女一身漂亮衣裙完全被血液與泥土髒污,她的發鬓散亂,氣息微弱,已經是強弩之末。
不行,不能停下。
符盈咬着唇,在尖銳疼痛中強撐着身後粗壯的樹幹站起,強行壓下胸口的悶痛,仰頭去看頭頂遮天蔽日的樹枝。
冬日的拂青山被積雪覆蓋,蒼翠樹葉飄落,棕灰色樹枝挂滿冰棱,将日光映射出流光溢彩的顔色。
少女比常人更加清淺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頭頂冰棱,眼底閃過瑩瑩流光。
至多半刻鐘,那個人就會追上來。
符盈冷靜想着,所以,要麼她在半刻鐘的時間内跑出拂青山自己找到救援,要麼就找一個絕對發現不了她的地方躲起來——直到她阿娘的好友趕到。
拂青山地處荒原,占地極大。先不提她能不能撐着重傷之身跑出山峰,就算跑出去了,周圍人煙稀少,隻住了些凡間普通百姓,完全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但後者可以一試。
她下定決心,調動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靈力清理了痕迹,向着冰潭的方向艱難前進。
淩冽寒風刮過,符盈的身形在雪地中單薄得幾乎立刻便會栽倒,可她死死攥住佩劍,艱難卻堅定地頂着寒風前進。
倘若有人此時仔細觀察她的眼眸,便會發現其中似是有金色光點流淌,像是清透湖面在陽光下的流光。
符盈的阿爹是個鏡妖。
所以符盈也是半個鏡妖。
而那個冰潭,除非攜帶着她阿爹制作的特殊玉牌以及她阿娘的佩劍,在非鏡妖血脈的情況下,無人能打開冰潭。
阿娘必然會将這個消息告訴前來救援的好友,如果她要尋找符盈在何處,這方冰潭就是第一選擇。
這是他們留給符盈最後的保障。
少女站在陡峭懸崖邊上,衣袂翻飛獵獵響動,她的表情卻無比平靜。
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被高大樹林完全遮擋住的山頂庭院,随後将佩劍抱在胸前,毅然躍下山崖。
在冰冷寒水浸沒身體前,符盈平靜想到——
她會活下去。
然後為爹娘報仇。
-
兩個月後,問仙宗,淩雲峰上。
春和景明,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在微風中翻起粉白湧浪。
山峰之上的庭院中,淺色衣裙的少女托腮坐在石桌旁,看着花瓣随風飄落,緩緩落進涓涓溪流之中。
茶杯中騰起袅袅水霧,模糊了她的面容,隻有一雙琥珀色的瑩潤眼眸像是盈着碎光般忽閃。
這是符盈來到問仙宗的第二個月了。
因為地處靈脈之上,問仙宗的氣候溫宜,春季來得尤為迅速。明明還在乍暖還寒的二月末,這桃花便漫山遍野地開放。
符盈見慣了茫茫大雪中的深山,來到這春景桃園,竟然還有些不适應。
“在想什麼?”
一道熟悉的女聲自身後傳來,符盈尚未回頭,就見一道紅色身影在對面石凳上落座。
符盈眨了眨眼睛,向她問好:“師父。”
問仙宗掌門轉着茶杯,挑眉看她:“拜師大典後你就跑了個沒影,怎麼在這小院裡躲着?”
她瞥見符盈手邊的佩劍,有幾分了然:“在想你爹娘?”
在她的注視下,對面少女垂下眼眸,聲音低低的:“在想兇手是誰。”
蒼喻擡手摸了摸她細軟的頭發。
“現在找不到兇手,不代表以後找不到。”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向來溫和的雙眸有了幾分冰冷,“沒有惹了我問仙宗還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兩個月前的拂青山慘案震驚整個修仙界。
赫赫有名的元水仙君和無因仙君慘死在拂青山之上。結界解除後,屬于無因仙君的淩厲劍氣直接削平半個山頭,劍氣經久不散。
兩人均出自修仙界第一大宗問仙宗,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年輕時多次登頂青雲榜榜首,如今一邊遊曆山水,一邊接着問仙宗外派任務。
這樣驚才豔豔的兩個人死得悄無聲息,隻有他們的女兒在父母掩護下逃過一劫。
問仙宗掌門蒼喻接到好友求助後立刻動身,也隻來得及救下躲進冰潭中重傷的符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