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話術,祝及月已經聽過很多次。從小到大,她都被奶奶管着,晚上睡覺不能關卧室門,一周的零花錢絕不超過十塊,早餐必須在家裡吃,交朋友必須要她允許,出去玩隻給車費錢……
她為此也傷心過,得到的就是爺爺類似話語的安慰。
不可否認的是她爺爺說得對,奶奶對她确實很好,所以這麼多年她一直忍着,從來沒做過什麼過分違抗奶奶的事。
但她偏偏一直想要離開家,所以她填了離家很遠的大學,飛機要坐三個多小時是距離。
有時候祝及月覺得自己像個白眼狼,明明家裡的長輩都對自己那麼好,把她養大,供她吃穿讀書,她還一心想要離開。
“沒事的,爺爺,我都習慣了。”祝及月夾了塊冷掉的糍粑放進嘴裡,甜得發膩的紅糖引得她蛀牙發痛,黏牙的糍粑将她嘴封住,再也說不出其他話。
以為升學宴的事到這兒就算結束,祝及月的假期無波無瀾的過着。
直到快要開學前幾天,在外乘涼回到家的尤秀香突然把待在空調房裡的祝及月叫出來。
“怎麼了?”望着臉上隐約有怒意的奶奶,祝及月一臉茫然,她記得自己沒做什麼惹她奶奶不開心的事啊。
“小月,你給我講講,你報的那個專業叫什麼,是幹嘛的?”
尤秀香沒上過學,對這些不了解,所以祝及月當初報志願她難得沒有過于參與,隻在祝及月填志願那幾天一直念叨着讓祝及月報師範大學。
不過祝及月沒聽,她有自己想學的專業,從初中起就想學。
“葡萄與葡萄酒工程。”祝及月心裡隐約知道她奶奶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了,肯定是小區的那些老太太跟她又扯了些什麼。
“種葡萄的?”尤秀香一聽就皺眉。
“不是。”祝及月不知道怎麼跟奶奶說,歎了口氣,無力解釋道:“反正不是隻單純的種葡萄。”
尤秀香不繼續追問,反正她聽不懂,她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你現在可以改志願嗎?能不能改去學師範當老師?我在樓下聽他們說女孩子還是學師範比較穩定,其他專業出來不好找工作。”
“奶奶,我不喜歡當老師,我不想學師範,而且我們志願已經填好了,錄取通知書都發這麼久了,我怎麼改志願?”
“你不想學?”尤秀香冷哼一聲,“你不想學就不學,這麼随心所欲跟你爸媽簡直一個樣,一點都不想想自己畢業以後怎麼辦。”
“我不管,小區裡那些叔叔孃孃都說可以轉專業,等你開學了就去把專業給我轉了,轉去師範。”
不得不說,小姑的那張刻薄嘴是遺傳自奶奶,祝及月聽到尤秀香話裡無意識的指責,向來能忍則忍的她難得起了反骨,強硬道:“我不改,我就想學這個。”
說完立馬回到卧室,偏偏又不敢摔門,隻敢把門關上後反鎖。
尤秀香跟過去握着把手擰了幾下,又拍了拍們,動作極大,把房間裡的祝及月吓得心驚膽顫,生怕這門被她奶奶撞開。
好在祝和溢在家,沒等尤秀香把房間鑰匙拿出來,就讓她心情平靜下來,“小月的事你别管,她爸媽都沒攔着她報這個專業,你操什麼心?再說,小月喜歡這個專業,以前玉婕釀葡萄酒的時候她就跟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
“就這麼一兩天她就要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了,你真要跟她吵?”
尤秀香心裡還氣,聽了這話到底是冷靜下來了,“我管她呢!”
卧室裡,祝及月趴在書桌上默默流淚。
因着尤秀香過度的掌控,小時候的她就像個鹌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好在爺爺溫柔,所以她性格也開朗,直到高中住讀,沒了奶奶在身邊監控,她才徹底變得膽大活潑,就這樣,有主見後的她和奶奶吵架就變成了常有的事。
但每一次吵完架,祝及月都覺得很痛苦,這是源于她内心深處的一種順從,她覺得自己不該和奶奶吵架。
就這樣,祖孫兩人一直冷戰到祝及月離開清山的那天。
或許是之前小姑的話傷到了她的心,又或許是奶奶這次觸及到了她的底線,祝及月那股想要離開家獨立的想法在她腦海中逐漸加劇。
她悄悄改了自己原本的車票時間,提前了半天去另外一個有高鐵站的城市等高鐵。
等祝和溢打電話給她時,祝及月已經上了前往京華的高鐵。
好在他們也沒說什麼,隻叮囑她一個人要注意安全,路途太遙遠,不要着急。
挂完電話,她沉默的看了一陣手機,最後放下,偏頭昏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祝及月終于睡醒。大腦一片混沌,還不清醒,高鐵坐了太久,全身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她的肌肉此時已經變得僵硬,一動,連骨頭都嘎吱嘎吱的響。
稍微活動一下上半身後,她将面前的小桌闆收好,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便擡眸看向窗外。
和沿途其他站的風景不同,京華西站周圍都是高聳入雲的樓,入她眼中的樓,一樓更比一樓高。
天色漸晚,星華璀璨在霧藍一片中格外耀眼。
眼看着列車放緩速度,她耳邊也傳來廣播提醒,女士的聲音平穩有力,提醒着她即将要到達的目的地是何處。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乘坐本次列車,列車運行前方到站京華西。”
她突然覺得有些割裂,明明昨天自己還在為被奶奶逼着改志願的事情痛苦,而今天,她已經站在一片繁華的厚土之上。
呼吸間,胸腔肺腑之中都是嶄新自由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