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肯定地問出了這句話,她反過來用力握了一把梁恒修長的手指。
若他醉了,怕這麼個大高個是要壓着自己寸步難行。而眼下宋婉隻覺得自己是被梁恒帶出宮殿去的。
梁恒垂眸睨了宋婉一眼,任由她裹在衣袖下的小動作,隻笑盈盈向這邊輕輕靠了一下,道:“别鬧,辦正事呢。”
見這人娴熟的吊兒郎當的模樣,着實對得起那一張妖孽般的容顔,宋婉心裡失笑。
等到了□□處,來客幾不可見,梁恒才緩緩松開了手,挺直了身闆。
“宮中人多眼雜,不可掉以輕心。”
宋婉走在梁恒身邊,聞言表示理解:“勞大人費心了。”
“不必與我客氣。”
“這恐怕不行吧,”宋婉皮笑肉不笑道:“妾還記得大人曾說妾不知尊卑呢,這在宮中,妾不敢不知尊卑。”
梁恒:???
我說過嗎?
電光火石間,梁恒腦子突然閃過某個月黑風高時自己翻牆進了宋婉的院子,然後......拿走了那尾虹的信物。
還和某人吵了幾句。
好,好叭,自己确實說過,這嘴啊......
梁恒懸着的心還是死了,他看了眼身旁的人,鄭重道:“那夜是我的錯,口不擇言做了錯事,在這和你賠個罪,往後你不必與我論身份地位,此後你就是我的...額,我的...”
乍一聽梁恒的話,宋婉心中一顫,她倒是頭遭聽一個生來就錦衣玉食的人和她說不論身份尊卑的話,哪怕是趙盈月也不曾和自己說過。
聽見梁恒莫名的結巴,宋婉沒轉過彎來,直接問去:“是什麼?”
“是,是盟友!”
梁恒說出這兩個字,呼了口氣,肯定道:“對,你是我的盟友。所以此後我們平等。”
“也多謝梁大人說這番話了。”
感動還是感動,但宋婉自然不會把上位者随便一句話當真,她轉了話題問:“我們是去巫祝所住的地方?”
“是。”
梁恒接話,他早早得了巫祝的住所,也方便帶着宋婉過去攔人。
說話間,正好二人拐了彎,隐約聽見一處角落傳來的争執聲。
“...我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若敢向聖君告密,就想想幾年前那人是怎麼死的!”
在刻意壓低怒音的男聲後,跟着一道沉悶的聲音:“殿下,我,我已經無力圓謊。”
另一道聲音輕飄飄地回:“天師,你要知道那不是謊言,是美夢。”
“好了,今日談話到此為止,雲天師,我說的話也勞煩你謹記在心了。”
這話說完,便有一人踩着步離開,徒留另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連身後突然冒出兩個腦袋也不知道。
“雲天師?真巧啊!”
梁恒不知從哪讨來一把黑金色的折扇,風流倜傥地向這邊走來,目光如炬般看着雲天師鬥篷下露出的半張臉。
雲天師明顯身形頓滞,他木愣地偏過身子,動作緩慢,一時間竟沒聽出這是何人的聲音。
宋婉跟在梁恒身後,也朝雲天師看過去,卻見那人突然擡手摘掉了鬥篷。
那張長年不見天日的面容是不藏生氣的慘白色,淡綠色的眼睛像清潭裡的藻澤一般柔順,長睫撲閃幾下遮住眼睛的光澤,幾縷微卷的烏發垂落臉龐,唇色淡粉,模樣精緻得不像本地人。
偏偏,宋婉看見雲天師捏緊了外衣的一角,指尖攥緊的有些發白,她又無端在那高大的身軀中品出幾分無措。
待眼睛适應光亮,雲天師也看清了來人後,他淡淡一笑:“原來是甯王世子,幸會。”
“真是巧遇,”梁恒輕搖着折扇,接道:“方才我在這信步,好像聽到雲天師你在和人聊天,梁某心中正好悶得慌,便也來看看。”
說到這,梁恒做作地歎了口氣,看了眼宋婉,言語戲谑:“誰知道剛來,就隻見天師一人,瞧着着實有些寂寥了。”
雲天師也看了眼宋婉,眼神冷漠:“世子說笑了,不過是與别人聊了幾句。”
“是嘛,我還以為那個别人是太子殿下呢。”
梁恒自顧自地笑了笑,恍然不覺雲天師面容一閃而過的驚慌。
雲天師解釋道:“怎麼會,恐怕是世子您聽岔了,方才和我閑聊的不過是一個小黃門罷了,我怎麼有幸見到太子殿下。”
聲音刻意壓低着,帶有幾分緊張。
真是個好騙的人啊。
宋婉站在梁忽悠身旁,心中不由得為這個天師悲憫一下。
不過,誰讓梁恒是個記仇的人,當年雲天師既然敢壯着膽子戲弄梁恒,讓他無意殿前失儀,便也該想到如今的這一日。
在兩個都愛上台演戲的人面前,宋婉輕扯了扯梁恒的袖子,告訴他自己也明白了。
這一場好戲,做給外人看的,才最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