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廂房,剛好白芷也提來食盒,宋婉便與白芷一道吃完了午飯。
寺廟林葉繁茂,郁郁蒼蒼,風涼寺靜,偶有僧人的吟誦聲傳來。
宋婉身着寬大素淨的道袍,捧着書半躺在窗前的榻上,柔順的發絲滑落披散肩頭,垂落的青絲被一旁的白芷拿來編成幾縷辮子。
“娘子,你今日為何要給孫家娘子看病?”
白芷的聲音突然響起,宋婉聞言偏頭看了這小姑娘一眼,見她困惑不解的神色,放下書道:“你看見了?”
“不過是順手之事。”
白芷氣鼓鼓說:“奴不僅看到了,還聽到了孫家娘子對娘子的冷言冷語!她那樣說話,分明就是看不起娘子!”
宋婉愕然,她倒沒想到白芷還聽出了這層含義。
“那又如何,孫家娘子的看法并不能左右我什麼。既然如此,又為何将她放在心裡?”
說完,宋婉拿着書柔軟的一邊輕敲了敲白芷的頭,道:“你看,你現在就在為一件根本不值得花費光陰的事情動了肝火,眼下不僅沒了好心情,又落得一身病情。”
白芷被宋婉一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她原本以為娘子畢竟還是官家娘子的身份,哪有低人一等的時候,被這些人如此看待應該多多少少有些氣惱,卻不曾想娘子竟絲毫不在意。
不僅不在意,連談論都懶得花費時間去說,要不是為了開導自己,娘子恐怕早就把這事兒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白芷低聲喃喃道:“娘子,果真不再是以前的娘子了。”
宋婉見白芷低下頭,以為這小姑娘還沒明白過來,輕聲問道:“嘀嘀咕咕什麼呢?還在想今早的事情?”
“沒有,”白芷繼續拿起宋婉的發絲編成一縷辮子,說:“奴已經不想了,既然娘子不在意,那白芷也不在意。”
“這便好。”
宋婉不願意别人為自己的事情擔憂,得到結果之前的過程如何艱辛難走,她都會一個人去盡力解決,除非逼不得已。
對于前世嫁給那如今都沒印象的人也好,對于今日求梁恒幫忙也罷,宋婉都是情非所願。
一個人來去如風,自在得意,兩個人?
宋婉沒想過兩個人,或者說,沒見過兩個人長久的相處。
書頁翻了幾頁,宋婉覺得風吹得太過舒适,困意漸漸爬上眉梢,天光被藏進瞳孔,意識沉迷。
“啪嗒”一聲,書掉落到地上,白芷一驚,昂頭看去,才發現宋婉睡着了。
她起身撿起書,放回書案,想着自己沒事,便要去打壺茶水來。
一推門,便見今早的孫家婢女紫苑站在門口,神色是說不出的緊張。
白芷覺得這人來了準沒好事,況且娘子好不容易睡了午覺,她可不允許這些人來打擾,就故意冷着臉問:“什麼事?”
似被白芷的臉色吓到了,紫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磕磕絆絆道:“額,我家小娘子,剛才額,因為宋女醫的湯藥覺得好多了,大娘子便命奴來給宋女醫送診金。”
說罷,雙手奉上一個小匣子,白芷不明所以地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放着三顆圓潤粉白的珍珠,晶瑩剔透,是十分好看。
白芷第一時間是這可以給娘子做敷面的珍珠粉,還可以用來打簪子,但想到娘子,白芷又換了心情。
她苦哈哈地想,娘子定然不會收超過她預計的診金,自己若收了,不就是丢娘子的臉面嗎?
白芷這麼想着,一把就把裝着昂貴珍珠的匣子重新揣到紫苑的懷裡,還是冷着臉道:“不必了,你們自己留着吧。”
緊接着又道:“我家娘子已經午睡歇下了,還請不要再來打攪!”
說完,故意不等紫苑的回答,白芷飛快地走了出去。
呼!還是第一次這麼硬氣地講話,白芷伸出手摸了摸臉蛋子,有些發燙。
而在門口的紫苑被白芷的一連串動作搞昏頭了,白芷這樣的行為她可從來沒見過。
這世道醫者行醫不要錢嗎?
還是說,嫌太廉價了?
紫苑糊裡糊塗地回了住處,孫靜和正與妹妹孫靜怡一同扯話頭,孫靜怡率先看到紫苑帶着珍珠匣子回來,烏溜溜的眼睛瞪大:“紫苑,你怎麼沒把珍珠送出去?”
孫靜和也是看到了紫苑沒送出去的珍珠,柳眉輕皺,不解:“那宋女醫不在?”
“在倒是在,”紫苑不知道如何說,更不能添油加醋,隻好如實禀告:“但宋女醫歇下了,是她的婢女白芷出來,隻是那婢女看了一眼這珍珠匣子,便又送了回來。”
孫靜怡更覺訝然:“送了回來?!一個小小婢女,看到了這一匣子珍珠還不要?”
話畢,她不滿地看向一旁的孫靜和,問:“阿姐,莫不是宋女醫醫術高超,接受的物什比我們送的還要好,所以看不上我們送的這一匣子珍珠?”
“這可是大哥哥去歲送我的新歲禮,我自己還舍不得用呢!要不是阿姐你說要送,我才不願意給呢!”
越說,孫靜怡越覺得沒面子,她奪過紫苑手中的珍珠匣子,走向一邊的紅木梳頭案,“啪”的一聲丢到一旁。
孫靜和被妹妹噼裡啪啦的動作弄得不滿,她訓斥道:“縱然人家瞧不上,你又生什麼氣?把你這條命就回來還不夠嗎?”
許是剛大病初愈,一向能在阿姐訓斥下還開開心心耍玩的女孩,如今眼裡卻蓄滿淚花,模樣好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