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昏。”
梁恒微微近了宋婉幾步,點頭:“我看宋小娘子是有點頭昏,連我外稱‘鬼見愁’都能猜出來,果然厲害。”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的。
宋婉捂着胸口,默念了幾句清心訣。她忽悠完柳娘,還得接着忽悠牙尖嘴利的梁恒。
“哪裡哪裡,梁大人怎會是‘鬼見愁’,都是妾說笑罷了。大人豐神俊朗,該是‘我見猶憐’才是。”
宋婉昂着有些蒼白的臉,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看向梁恒,做作地贊揚。
一旁的侍衛眉頭直抽,生怕平日養尊處優慣了的世子發火,畢竟以我見猶憐評價男子,着實膽大了點。
“是嘛?”梁恒狹長深邃的眼睛藏着笑意,微微湊近宋婉,不甘下風地低聲道:“那怎麼不見宋小娘子憐惜?”
眼瞧着宋婉白皙的耳尖在眼皮子底下紅如血,梁恒後退一步,轉臉冷下來對獄卒說:“将陳婆、段女一并帶過來。”
“是,少卿大人。”
人走了,孤光挑盡暗幽處,宋婉站在壁燈下,如披薄紗。她摸了摸發燙的耳尖,明白這不過是登徒子梁恒的手段罷了。
宋婉看着一旁平展血書,端坐垂讀的梁恒,也終于有些看懂這個人了。
他也是一個不甘居人下,擇盡手段也要勝出一籌的人。
風流公子不錯,端莊世子也罷,無能少卿尚可。梁恒早就明白,小人與君子,都是皮囊。
叮呤當啷的鐵鍊聲打斷兩人沉默的猜忌,獄卒壓着陳婆、段女靠近。
段女瞧見宋婉,面露驚喜,她笑道:“小娘子,又見面了。”
好像全然不知,此時的宋婉本該是個死人。
相比于段女年輕豔美的活力,陳婆打一進來,就非常淡然,如同死水般提着腳上的重鍊走到宋婉面前。
梁恒站起來對屬下揮手:“你們先下去。”
待旁人走後,梁恒走到陳婆面前,丢出一繡着紅梅的手帕:“這裡面曾裹着什麼東西?”
陳婆低着頭瞥了那帕子一眼,看了許久,然後嗤笑一聲:“怎麼,大人不是把我調查得清清楚楚嗎?不然是怎麼一舉拿下我那莊子的?”
宋婉聽得有些糊塗,在被困在棺材的那短暫的時間,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梁恒查到了什麼。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梁恒沒有和她說。
忌憚防備,不言而喻。
梁恒見陳婆不答,也不在意:“你本是鶴京城内嫁到陳家村的女子,三年内突然孤身回到鶴京,許是陳家村又出事了。我的侍衛問過接生的穩婆,她說你曾有兩個女兒,可派人到你家中去尋,陳家村人人都說沒聽過你有兩個女兒。”
“這紅梅軟帕是你夫君教給我的,點點紅梅,是你女兒的血。”
陳婆聽到最後一句,擡頭看向梁恒,眼神不屑:“我有沒有女兒,與這個案子有關系嗎?大人不要再胡說了。”
“是嘛。”梁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否認,他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昏黃燈色将他容顔照得如似神明。
“但是我的手下,已經在婁家坡找到一個野墳,還刨出了兩具小小的白骨。陳婆,你可要看看?”
陳婆皺巴巴的臉上爬滿崎岖的凸起疤痕,聽到梁恒的話突然要暴起,卻被鐵鍊鎖住了手腳,她狼狽地跌在地上,聲嘶力竭:“你們這些人,都應該去死!怎麼還不去死!都去死啊!”
一旁的段女好像被吓到,偏身躲到一邊:“哎呀,陳婆你喊什麼?不就是墳嘛,我們刨的還少?”
陳婆掙紮着怒喊:“閉嘴!你個沒爹沒娘的賤貨,死了都沒人給你刨墳!”
“呵,”段女豔麗的面容浮起一絲笑意:“我怕這個?死了就跟活着一樣。你懶就有人看不下去會做完事,你死了發臭了,自然也有人忍不下去把你埋了。事在人為嘛。”
大言不慚,也真是好一個事在人為。
從始至終都異常安靜的宋婉忍不住看了段女一眼,卻發現段女也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宋婉被段女看得不适,她蹙眉移開目光。
梁恒坐在她們視線中間,左右看着這兩個人,覺得不對勁,卻也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段女突然出聲問:“梁大人,你可找出我什麼有什麼不同嗎?”
“奇怪的就是你了,”梁恒神情自若:“你為前漯州知州段雀的女兒,如今到了這一步田地,卻是我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