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暫居的地方是梁恒的一所私宅,距離大理寺不遠,逢他散值後不欲歸家,偶爾也會待在這裡。
梁恒從不在衣食住行上虧待自己,吃穿用度都遠超自己的俸祿。甯王府管事心念着世子在外,還時不時淘些舶來品安置在梁恒手裡的各處私宅。
與宋婉談話不悅後,梁恒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裡等她。
“郎君,宋娘子求見。”
蓬頭小厮升吉立在日頭下,對梁恒說道。
院内悄寂,偶有幾聲蟬鳴從濃蔭裡傳來。單色瓦檐下,正擺着一把黃梨木交椅。一身绯色官袍的梁恒躺在交椅上閉目養神,一手支着頭,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他聽言隻是微微颔首,沒如何态度。
升吉拿不準主子的意思,又站了一會,見梁恒無表示,隻好返回去告知宋婉梁恒已經歇下了。
宋婉不可思議:“歇着了?”
青天白日裡,一件案子還等着查,一位病者還在等公道,宋婉由自己遭遇猜得不知道此前有多少人又被這樣的形式銷聲匿迹在世間。
而這位主刑獄的大理寺少卿卻歇下了?
宋婉呼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剛才把話說輕了。
“想必大人恐是身體不适才會如此早休,不如讓我進去為梁大人診治一番?”
宋婉笑盈盈地說。
升吉剛服侍這位王府世子不過半載,還真琢磨不準梁恒心思,他撓頭:“這…”
“梁大人可說不讓我進去?”
看着升吉搖頭,宋婉一腳進了院子:“那便是了,沒說就是要見我。”
升吉愕然,他屁颠兒跟在宋婉身後,羞澀道:“可郎君也沒說…”
也沒說要見你啊。
可他又不敢出手攔住這女醫,隻瞧着宋婉步履匆匆,不多時穿過幾處海棠門到了中堂下。
升吉連忙跑到她面前,伸手攔住:“宋娘子,不能再近了。”
不能再近,是升吉的暗示,也是隐蔽處護衛的底線。
近午時日頭盛,宋婉隻能站在濃綠的樹下遠遠,瞧着檐下露出的一截绯色衣角。
不知這案子的情況能否與升吉講,宋婉斂眸看着覆在手掌的繃帶,将玉佩遞給升吉:“升吉,這是我方才從紅玉姑娘拿到的玉佩,麻煩你交給梁大人了。”
升吉雙手接過:“好。”
宋婉靜立在溫柔的風裡,看着升吉跑過去對那人說了幾句話,那截绯色的衣袍突然動了動,接着一道修長的绯色身影出現在轉角,先是墨色朝靴踏在金光裡,繼而是绯色官服,直至那一雙修長俊美的眉目慵懶地看過來。
梁恒似是打了個盹,舉動随和,骨節分明的手指勾着玉佩向宋婉緩緩走來,停在了她兩步之外的地方。
他問:“你何時從紅玉那得來的?”
宋婉答:“半個時辰前。”
“應當即刻送來,”梁恒眉頭皺了一下,随後向外走去:“随我過來。”
宋婉暗歎了口氣:是我不想立刻送過來嗎?
她卑如草芥,卻要得知一位貴人的蹤迹,再去求見他,能遲半個時辰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果真麻煩。
梁恒走在前,宋婉跟在後,二人穿過抄手廊。
廊道上攀着紫藤花,一路落下一片葳蕤的紫海。梁恒起初走得飛快,腦子又在思索如何利用這個證物,未曾注意身後的腳步聲。直到他回神看見兩側垂落的紫花,方覺得有些熟悉。
于是側身回眸,看見宋婉亦是在後面,神色自若。這女娘今日外穿了件葡灰色褙子,與紫色頗相襯。她走在紫藤花廊道裡,穿過藤蔓縫隙處,細碎的陽光映在烏黑的鬓發上,擡眸柔柔看過來時,恍若神女。
“梁大人?”
宋婉放緩了追趕梁恒的步伐,看到這人愣神,不解地問:“怎麼了?”
“哦,”梁恒陡然移開目光,按住心悸感,輕咳了一聲:“沒什麼,那個,今兒天不錯。”
宋婉:“是…”
她腹诽道是挺不錯的,你都有空賞起景色來了。
唉,越發有種不安的感覺了。
宋婉最後被梁恒帶進了大理寺牢獄,看見少卿亮了腰牌,獄卒收了冷器,引梁恒去要提審的犯人牢房。
宋婉詫異:“大人可是要審柳娘?”
梁恒挑眉,“啊呀”一聲:“有了這個玉佩,自然好審些,免得有些人直說本少卿濫用私刑。”
“…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