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朱氏膝下有二子,長子是今上景佑帝,幼子便是端王李翊。但實則景佑帝并非太後親生,他是先帝醉酒寵幸的宮人之子,宮人在生他時難産而去,太後當時無子,先帝便将他記在太後名下。
但雖無血脈關系,太後與景佑帝之間的母子情分卻較親生亦不逞多讓。
認真論起來,李翊才是真正的中宮嫡子,隻他出生時,前頭的哥哥們都已成人,先帝雖疼愛幼子,但若立他為儲君,卻是猶豫再三。
一則他太小,而先帝已是暮年,主少臣疑,難免動蕩國本,二則太後之意,更傾向于長子,三則,先帝亦看重昭憫太子。
因此,終是景佑帝臨終受命,登上大寶。果然,他登基後一如既往孝敬母後,疼愛幼弟,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其樂融融。
薛辭盈幼時進宮,偶爾會見到李翊去德壽宮給太後請安,李翊年長她與李忱七歲,彼時已是高挑清瘦的半大少年,自覺與小孩子沒什麼話題,且他自十六歲起便投身西北軍中,之後甚少回京,薛辭盈早已在記憶裡漸漸将他淡忘。
李翊徐徐開口,聲線清朗如水簾碎玉:“進宮來給母後請安,又恰逢娘娘芳辰,臣弟既然知曉,自要來此一賀。”
“小小生辰,”淑妃謙道,“不想擾了王爺。”
兩人心照不宣地客套,以顯得李翊的到來不那麼突兀。
李翊的聲音入耳,于聽者便是一種享受,薛辭盈忍不住擡眸,便對上一雙如墨玉般的眼眸,他含着笑意的眸光漫不經心在她臉上轉了轉,又移了開去。
李翊垂眸,接過宮人奉上的酒,放在鼻端輕嗅,陽光下他手指修長,如上好的冷玉雕成。
“玉蘭釀酒,娘娘心思甚是别緻,臣弟恰前些日子偶得徐仲陽的《白玉蘭圖》,稍候便命人送過來權做賀禮。”
淑妃原不過是按着景佑帝的托付行事,聽到這裡便有些意外,推辭道:“如此珍稀之物,王爺自賞便好,王爺能來,本宮已是歡喜不盡。”
徐仲陽是南唐大家,善工筆花鳥,時人道:其妙與自然無異,而諸花之中,最擅玉蘭,奈何朝代更疊,他的畫作多損壞于戰火流離中,真迹存世至今不過三幅,傳說中便有這幅《白玉蘭圖》,其珍貴程度,說是價值連城亦不為過。
“我是粗人,哪懂這些風雅之事,送與懂畫之人才算不辜負了它。”李翊飲盡杯中酒,輕笑了聲。
座中皆是女眷,這玉蘭花酒也是禦膳房奉承淑妃的應景之物,酒勁很小,一杯飲下,并無多少醉意,但即便如此,端王霜雪般的臉色也因這酒而增了一抹微紅的暖意。
少時他便是舉京公認的容色俊美,從軍後,仍是盛京少女春閨夢裡人排行榜前三,多年未見,這張臉更是美到了妖孽的地步。
薛辭盈自己已是絕色,但面對着這樣一張臉,仍有短暫的失神,直到李翊輕咳了聲,她才覺察過來,不由赧然。
她定了定神,借着這個時機,出言請回。
淑妃方才已飲了幾杯酒,此時仿佛酒意有些上頭,便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
端王之後,李忱說了祝壽詞,又向淑妃敬酒。
淑妃拿帕子摁着眉心,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薛辭盈,搖頭道:“阿忱的酒,母妃本該飲盡,隻是不知怎地竟然有些頭暈,柔兒,你代本宮喝了罷。”
李忱舉着杯的手一頓,下意識地瞥了薛辭盈一眼,薛辭盈心念動了動,如有所感地看向他。
果然,許思柔的眸光自始至終,都注視着正帶着笑意,向淑妃賀壽的李忱。
這是怎樣的眸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