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方便通風,洗浴間的門闆和牆面是不封閉的,上方空出約十公分。一牆之隔,冰冷與溫熱的水汽在上空相遇,碰撞,凝成更小的水珠,融化。
滴滴答答的水聲此起彼伏,靖霖意識到梁翊就在隔壁,揉搓泡沫的手慢了下來,“你要沐浴露嗎?”他問。
“不用。”
聲音在水浪中失真、發澀。
靖霖稍稍皺眉十分嫌棄地看向公用的沐浴露和洗發水,又聯想到這人剛剛才新買的洗護套裝。
“你......每天訓練完都不用沐浴露?”語氣很委婉,其實他想問的是他是不是每天都用的公共沐浴露,如果是這樣的話,以後疏導前要監督他仔細洗過澡才行。
梁翊“啊”了一聲,後知後覺道:“我回家都會再洗一次澡的,在白塔隻是随便沖一下。”話畢,隔壁的水聲停了下來。
噪音少了一半,溫度則上升了一倍。
熱水兜頭淋下,沒有了冰冷水汽的幹預,靖霖被蒸出更多的汗。他垂着眼,視線無意識地飄,突然,門縫的光少了一些,似乎被什麼擋住了。梁翊盯着門闆,說:“慢慢洗,我在外面等你。”
靖霖:“......好。”
門下的陰影消失了,半截光重新投進來。他後知後覺感到熱,明明是為了把身上的汗洗幹淨,反倒越洗越粘膩了。靖霖擡手把開關往左旋過去一些,躁動的因子瞬間被壓了下去。
“走吧。”他從淋浴間出來,在更衣室找到梁翊。對方正靠在儲物櫃上,雙目發愣地看着白牆。
梁翊轉過頭,看見跟自己同款不同色的T恤松垮垮地挂在靖霖身上,領口過大露出大片脖頸,被熱水蒸得白裡透紅的肌膚與白T的顔色對比鮮明。梁翊不自然地擡手幫他理了理衣領,又把他的針織外套披到他的肩頭,眼睛别到一側,“别着涼了。”
“謝謝。”說着靖霖把一個東西放到梁翊手上,是那套小小的洗護套裝。
“噢,沒什麼。”梁翊把洗護套裝放回儲物櫃,這是它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使用了,以後的命運隻能呆在哨兵的儲物櫃被當作氣味紀念品。
白塔發的灰色運動褲是束腳的款式,得益于此,兩人雖身高有差距,靖霖也能穿上他的褲子。
“還挺合身的。”見梁翊一直看着褲腳的位置,他撓了下脖子說。
殊不知對方在看的是褲腳下那一圈白得發亮的踝骨,梁翊輕咳了一聲,道:“跟你的皮鞋可能不太搭,我去後勤處給你拿雙鞋,在這裡等一下。”
反正都是回家而已,不搭也沒什麼。靖霖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就風風火火跑出去了。儲物櫃櫃門沒關緊,梁翊跑動時帶起一陣風,鐵門嘣一聲響。哨兵果然就是一整天使不完的牛勁,靖霖搖了搖頭走過去關櫃門。
按了幾次都沒按進去,似乎被什麼堵住了。門已拉開,叮叮當當的東西應聲掉落。
靖霖蹲下身一一撿起,他疑惑地舉着看,是啤酒蓋一樣的東西。藍色漆身已經生鏽了,翻過去蓋面也十分模糊,三個字的産品名稱隻剩下一個三點水偏旁和一個少了一半的寶字。
他把其他幾個蓋子翻轉,七零八落的筆畫勉強拼湊出一個名字——源之寶,是一種營養劑飲料。
以前上學的時候他也常常喝這個,倒不是他主動買來喝的。而是因為一次特訓暈倒,被查出營養不良,校醫強制給他開了單子,讓他每天去領一瓶,看着他喝下才讓回教室。
不過這蓋子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這有什麼好收藏的?
梁翊拿了一雙白球鞋回來,“蹲在地上做什麼?”
“抱歉,我弄掉你的東西了。”靖霖仰起臉,捧着一堆生鏽瓶蓋,眉頭微皺表情無辜。
梁翊一怔,眼簾眨得非常緩慢,說:“沒事。”然後一把把人拉了起來,“穿鞋吧,地闆涼。”
“好。”
靖霖接過鞋子穿上。
梁翊:“還合腳嗎?”
“剛好是我的碼數。”靖霖有些驚訝。
“那就好。”
晚風悠揚,吹得蓬松的發絲飛舞。靖霖的頭發有些長了,被撲了一臉,他懊惱地撥開,随口問:“為什麼你要收集那些瓶蓋?”
梁翊沒有馬上回答,目光由遠及近,最後落到對方一根豎起的頭發上,“紀念吧。”
“紀念什麼?”
換作以往,靖霖是絕對不會好奇去打聽他的事情的,或許是邢一鶴今天的話起了作用,讓他冰封的内心出現一道裂痕。或許除了是同一個屋檐下不熟悉的合法伴侶外,他還能跟梁翊成為朋友也不一定。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把疑問脫口而出——有點點想要了解這個人。
“唔——”漫長的停頓與思考後,梁翊說:“紀念一段隻有我自己記得的時光。”
“是怎麼樣的?”
“你想知道?”梁翊停下腳步,目光灼灼。靖霖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遂又補充道:“難以啟齒的話不說也沒關系。”
梁翊微微笑了下,“沒什麼難以啟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