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宇試圖讓林與聞理解,“畢竟軍中他并不是一個很符合常理的地方……”
“也就是說你們沒人管這些事,還覺得這是正常的?”
袁宇沒得解釋,隻能點頭,“嗯。”
林與聞沉默下來,他們現在正在袁宇所說的士兵們消遣的地方。
這家掌櫃的把酒樓,妓院和賭坊全集中在了這兩層小樓裡,忙得不亦樂乎。汗臭,酒臭和劣質香粉混在一起,讓林與聞剛進門來的時候差點吐出來。
士兵們的軍饷要比普通人的一天的工錢多些,他們每天都駐紮在軍營裡,吃睡都有統一安排,于是花錢的地方就剩了這麼一處。但林與聞覺得這個掌櫃的後台也不一般,不然這樣大的利潤不會隻讓他一家店賺了。
袁宇小心翼翼地看林與聞的臉色,“軍營裡不同别處,這裡——”
“不用說,我明白的。”林與聞對袁宇勉強笑了下,“這又不是你的錯,打從有軍隊來就少不了這些腌臜,你能約束好自己的下屬就很好了。”
聽到林與聞這麼說,袁宇不僅沒覺得釋懷,反而更加堵心了,“我在這裡有一位熟人,你到時候想知道什麼盡可以問她。”
林與聞的眼神一飄來,袁宇就知道他要問什麼,“是我以前的下屬的妻子,他陣亡以後,那女子就在這裡沽酒過活。”
“怎麼會,”林與聞皺眉,“一般不是會有很豐厚的撫恤嗎?”
袁宇歎口氣,他今天真是在林與聞面前擡不起頭來了,“兵部的撫恤到了軍裡,一般……”
林與聞馬上就明白了。
這種伎倆奏折裡常見,但是親眼見到這樣的事情還是使林與聞感到唏噓。他并不是個秩序的破壞者,他甚至算是這套體制的受益者,但是眼見着前線拼命的将士們出生入死之後枕邊人落得這樣的下場,他沒辦法問心無愧地安坐在這裡。
“袁千戶?”有個女人探進頭來。
她穿得很豔麗,頭上的發髻綁得也很松,但她見到二人卻一點沒有怯意,反而大大方方的,“您怎麼今天來了?”
袁宇對她點頭,介紹林與聞,“這是林與聞,我的朋友,這是林二娘,我戰友的妻子。”
“本家人?”林與聞先笑出來,“快來坐。”
林二娘坐到二人對面,對林與聞一點頭,“是啊,姓林可并不常見。”
袁宇先與她說,“再送兩壇清酒到我帳中,還有半斤女兒紅今天帶走。”
“好啊,”林二娘笑着應,“還像往常一樣給你打九折。”
“不必不必,”袁宇連忙止住。
林二娘哈哈大笑,“沒事,本來我賣你的就貴。”
林與聞難得見袁宇在女人那吃癟,捂了下嘴,又問,“二娘,你是一直在這賣酒?”
“嗯,”林二娘答,“我本來就是天津人,後來嫁到揚州,我男人死了以後袁千戶替我謀的這個事情,一直就幹到現在。”
“我就說,”林與聞覺得與林二娘這樣開朗的人聊天甚是有趣,“聽着你的口音就不像南方人,那二娘,你待在這這麼多年,可認識白虎營的人?”
林二娘眨眨眼,“白虎營啊,”她嘶了口氣,“他們可不好惹。”
“不過他們出手倒是很大方,”林二娘講,“都是拿軍饷的,他們就好像比别人高一等一樣。”
“白虎營是揚州衛最精銳的部隊,軍饷高是很正常的。”袁宇接道。
林二娘直搖頭,“可不是這樣,我覺得他們有時候可比你這個大将軍還有錢呢,那女兒紅都是成壇成壇的買。”
“有時候?”林與聞眯起眼。
“初三的時候,”林二娘眼睛一亮,“他們營的人一到那天就會成群結隊地來,花的錢海了。”
“初三?”
見林與聞盯着自己,袁宇搖頭,“初三軍中并無要務。”
那就是白虎營自己的事情了。
林與聞問,“那你知道初三會發生什麼事嗎?”
林二娘砸吧砸吧嘴想了想,“真不知道,來的都是老兵油子,從不說正事。”
嚴正圓和成涼都是新兵,不在這其中。
“但是袁千戶,我知道一個人,從前也是白虎營的,你可以去找他問。”
袁宇來了精神,“誰?”
“叫張成雲吧,”林二娘想了想,“他前年對倭時候斷了條腿就回家了,白虎營的那個李将軍自己給了他不少錢,好像家還在揚州。”
“你也認識李将軍?”
“認識,很兇的,”林二娘眼睛轉了一圈,“但是對他手底下那幾個人可好了,又送錢又送東西的,”她朝林與聞眨眼,“他那大方程度,錢絕不是正道來的。”
林與聞看袁宇,袁宇歪了一下頭,意思這人都是複雜的,李炎對成涼可能不是個東西,但是對其他的士兵也許就是個值得托付的領導呢。
不然也不至于這個年紀就混到了副指揮使。
林二娘敏銳地感覺到這倆人在默默交流什麼,但她并不想追問,若是平常,這樣明顯的套話她根本不會答,但袁宇打從她男人死了就一直這樣照應她,說了這麼多也算是報恩了。
她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袁千戶,可快到我賣酒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