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走到她身前,僅剩的右眼稍微有點傾斜,應該是獨眼多年養成的習慣,現在這隻眼睛就定定地望着雲潇,像是野獸碰到了他的同類,有點詫異的開口問她:“你也是?”
“不是。”司晟一隻手把雲潇護着,他隔開了兩個人的目光交錯,語氣不算怎麼好,身上的靈氣更是絲絲縷縷的滲透開。
江以則受不了這種靈力,他皺了皺眉頭,被他們身上這種相似的靈力震撼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往後退開幾步。
他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掃視,似乎是想看出來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過了半晌才微微一笑,也不多糾纏:“别生氣,我今天來不是為了探消息,我是來給你們講個故事的。”
院子裡寂靜無聲,門内門外都是淩風帶來的那些人在外面守着,那些土匪兇神惡煞的,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傷疤,他們守在門外面,别說是裡面的人出不去,就連外面的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蘇青看着楊朗不知生死的樣子,心裡着急,她闖了又闖,最後還是灰溜溜的被人趕回來,氣急敗壞的沖着江以則嚷嚷:“誰要聽你講故事,快放我出去!”
“别急,”江以則泰然自若的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來,“蘇大小姐,這件事和你的關系最大,你先聽完再來說這些事情。”
就在江以則說話的時候,淩風已經帶人默默退了出去,他們這群人一走,院子裡立刻安靜下來,雲潇和司晟他們幾個人幹脆也找個位置坐下來,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蘇青是最按捺不住的,這幾天的事情發生得接二連三,壓得她心裡都喘不過氣來,見不得别人裝神弄鬼,催促的語氣帶上幾分大小姐的脾氣,強令道:“哪件事跟我有關,你說清楚?”
這麼熟悉的語氣,毫不顧忌别人感受的命令,江以則微微一哂,臉上的表情淡了下去:“看來女兒還是像娘啊,這麼多年沒養在她身邊,你們都如出一轍的相似,都這麼的讓人...厭惡...”
“你...”蘇青的脾氣剛要發作就被段青岚按住了手,又被她一把掀開,那意思很明确,就是少碰我,段青岚也不自讨沒趣,立刻往邊上挪了點,把大半的位置都空給她。
“你知不知道我這隻眼睛怎麼傷的,”有段青岚剛才那麼一打岔,江以則已經把話接了下去,他指着自己的左眼,語氣不再是剛才那麼平靜,“就是因為你娘,如果不是她拿着刀剜下我的眼睛,挑廢我的筋脈,又讓你爹逼着我用魔血鑄劍,一切這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的話冷如刀鋒,冰錐一樣的刺到蘇青臉上,蘇青頓時面色蒼白,她當然認得眼前這個人,蘇烈當年學鑄劍術的恩師,平時待他如同親子,隻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鬧翻了,蘇青就再也沒有聽見他提起來,隻是...隻是背後...背後竟然是這樣的原因嗎?
外面都傳,是蘇烈當年為鑄寶劍,連原配夫人的女兒都顧不上,最後才落得個負心漢的罵名,但是這個稱呼在江以則看來的确遠遠不止,他何止是負心,這個男人對王若琳的癡情已經近乎到了對他人絕情的程度了。
“你的意思是說,是王若琳和蘇烈他們合夥騙你,讓你來用魔血鑄劍?”司晟察覺到他話語裡的憤恨,試圖理順他的邏輯,讓整件事的脈絡變得更加清晰。
江以則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他臉上現出來嘲弄的意味,“那個時候我還年輕,我想鑄的是天下第一的寶劍,她别說是剜掉我的眼睛,就是砍斷我的雙手雙腳,我都不肯用為她鑄那把劍,但是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有手段,看我這裡行不通,居然想着辦法去勾引蘇烈。”
話說到這裡已經是恨鐵不成鋼,他覺得心裡都滲出來一絲血腥味,“我更是沒想到,蘇烈就那麼容易上了她的當,聽了她的話來哄騙我...”
那天晚上的火光還在他眼裡燃燒着,燒斷了他所有的傲氣,蘇烈說的什麼斬妖除魔天下第一的寶劍在那個晚上滲出了魔族的陰冷氣息,它強悍的靈氣掀翻了這間小小的屋子,呼嘯着席卷天空往四周蔓延開來,火焰把漆黑的天幕都燃燒起來,人們披着衣裳站在原地驚歎于這一瞬間的美麗,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這實際上是前所未有的一場災難。
魔氣所過之地,無一人生,那些人都被沖天的大火燒成了飛灰,他們的靈魂不甘心這樣死去,隻能在荒山野嶺之間徘徊往返,沒有來路,也不知道歸途在哪裡。
這個描述和雲潇記憶裡的某個片段重合起來,她能想象出那幅場景,災難發生的那一刻或許都是相似的,雲潇的腦袋一瞬間變得很痛很痛,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問他:“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當然是為了争權,”江以則對着角落裡一臉不可置信的蘇青,殘忍的揭穿了她的娘的真面目,“你以為她真的是個行俠仗義的江湖遊俠,不,她就是天阙閣的人,而且還是天阙閣最接近權利中心的大長老,他們手上的風葉镖,手腕内側的竹葉紋身,殺人如麻的狠毒手段,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
風葉飛镖,手腕内側的竹葉紋身,這個形象讓蘇青發蒙的腦袋裡現出一絲清明來,那個男人淫邪的臉還在她眼前,他手腕内側的竹葉紋身,對...對...他也是天阙閣是人...他來這裡幹什麼...找爹尋仇還是...不對...不對...楊朗...他快死了...
“不,”蘇青跪下來,一路跪到他腿邊,“你知道這麼多,你有辦法解這種毒的對不對,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一命,我爹娘的錯你都可以罰我的....我求求你救救楊朗...”
“蘇大小姐,”江以則眼睛裡很疲倦,“你不用求我,我今天來就是想來彌補當年的過錯,我會救他,你不必擔心。”
楊朗的恢複就像抽幹了這個老人身上僅剩的活力,他變得更瘦了,臉上的肌肉已經在僵硬發黑,雲潇死死地盯着他的變化,她能感覺到那些魔氣正在纏繞着他,它們正在等着他死亡的那一刻,然後就能強行的奪占别人的身體,把他同化成下一個魔族。
梅行衣和段青岚也察覺到了,他們要同時拔劍殺了他,但是江以則搖頭道:“沒用的,這些魔氣已經跟了我大半輩子,我是沒救的,但是...但是...”
他眼睛裡忽然流下眼淚來,蹒跚走到雲潇的面前,努力把佝偻下去背脊挺直,像是要重新找回他做人的尊嚴,“但是我不想變成魔族...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