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微隻是看着她,不言不語。
雲潇自溪家口醒過來時就一直在琢磨那塊玉,這會兒看着司晟手裡的碎玉,眼睛裡還是一片茫然。
她不明白,甚至一點兒記憶都沒有,喃喃的念着這個名字,倒像是念着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雲潇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實在是想不起來這個關于這個名字的一切記憶,就像一張白紙,記憶的開始便是司晟解了她的封印,再往深裡想,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人也沒有事件。
“我...我不記得了。”
“這九靈玉,是雲族的祈靈之玉,在孩子出生時,父母會去九靈台為她求一塊玉,是祈求神靈賜福,護佑孩子一世平安的,”林遠微見她還是茫然,又道,“這是你們族人獨有的象征,獨一無二。”
話已至此,倒像是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一般。
雲潇搶過那塊玉,撫摸着碎玉尖銳的邊角,想到這塊玉代表的意義,心裡有如刀割,“如今玉既然碎了,什麼一世平安的,都是騙人的。”
司晟回頭看她,隻見她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睛裡所有的情緒。
他忽然回想起了那個古老的,有關于上古界的傳說,傳說裡,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的一場大戰使得不周山天柱崩塌,九州大地深陷于水深火熱之中,女娲大神煉石補天,祭司受命除妖治水,兩位神靈至此下落不明。
然而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上古的神靈,即使後代神力衰微,但也不至于流落人間,落到今時今日如此地步。
大約是看出來他們心中所想,遠微長老微微一笑,道:“青岚已将山下事情都告訴我了,他說得不錯,你如今隻剩下一魂,性命隻在頃刻之間,我方才所施法術不過隻能延你幾天的壽命而已。”
雲潇點頭,她自己也能感覺出來身上雖然有了幾分力氣,但全憑外力所助,自身根本運不起任何靈力,稍有不慎還可能走火入魔。
如果不是司晟一直護着她,她可能會被人當做妖女打死,也可能死于離魂之苦,是絕無可能活到今天的。
但也就是能活到今天,她才能知道活着的好處,知道市坊之間熱鬧的氣息,知道霏霏細雨,知道雲霧漫溪,知道人們會在夕照滿山時收攤回家,知道他們有家人,有愛人,有牽挂...
知道得越多,她就越不想死,她真的,一點也不想死。
雲潇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徑直跪了下去:“還請長老救我一命。”
“你怕死?”
雲潇迎着他審慎的目光,正色道:“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死,我不甘心。”
說到最後,她眼中突然有一種奇異的神采,像是一捧火,要把所有一切都燃燒殆盡。
“你兩魂已散于天地之間,隻是命數未盡...”說到這裡時,他微微皺眉,又道,“如果想要維系此魂不散,需得放輕執念,配合至純的心法修煉,方才不至于落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雲潇明白他說的意思,隻是尚未來得及答複,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一老一少兩人轉過了門角,向着殿内匆匆而來。
“疼疼疼,您快松手。”
少年被揪着耳朵,身形幾乎矮了一半,疼得龇牙咧嘴,手裡還牢牢抓着自己的劍,任憑怎麼搖晃,劍也沒從他手裡脫落。
“臭小子,藏書閣十層樓是你能去的嗎?還趁我不注意就往上跑,我看你小子是記吃不記打,嫌自己命太長,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老者說着,手一松,段青岚立刻往旁邊彈了兩步,邊揉耳朵邊直起腰,突然發覺面前還站着一個人。
廣袖飄飄,俊逸出塵,不是林遠微又是誰。
段青岚一驚,收起了剛才吊兒郎當的樣子,行禮道:“長老。”
“遠微,我實在是管不了這小子了,他一心拜入你門下,我看也隻有你管得了他了。”老者攤手,也是無奈。
段青岚手心汗涔涔的,像是隻要面前的人一開口,他就會被判入地獄。
“那你呢?”
司晟知道他有意收他們為徒,但沒想到會問到自己頭上,一時不知如何答複才好。
他思索的時間太久,林遠微倒也不急,反而是段青岚沉不住氣了,怒道:“長老問你話呢,你竟然如此不給面子,你——”
他話說到最後,又在林遠微的眼神下生生止住了。
司晟倒不介意他說什麼,他目光穿過幾人,落到了一旁的雲潇身上,發現她也正在看他。
她額角還貼着紗布,大約剛才動作大了,這會兒血滲了出來,紅得刺眼。
依然是蒼白的臉色,眼睛裡倒像是蒙了一層水霧,看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真委屈了。
司晟動了動手指,想起婆婆臨終前的囑托,終究是不忍心放她一個人在這裡,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了,還不過來見過你們師兄。”
段青岚抓了抓腦袋,陡然明白過來他方才的意思,又太驚喜,一時倒也呆住了。
還是方才那老者一巴掌将他拍醒了:“你小子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拜師。”
段青岚給兩人行過禮,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隻聽司晟道:“拜入師門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對我如此客氣。”
雲潇走過來,學着段青岚方才的樣子給他行禮,抱拳躬身,眉目之間都是俏皮:“是,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