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菲伊還會想起教授的笑容,并且連自己都沒有料到地,反複想起。不是因為這一天的光線很好——這是個多雲天;也不是因為這個畫面色調明快——纖長的草葉已經開始發黃。
原因再簡單不過了——
教授的眉頭,自那天之後,幾乎沒有松解過。
然而菲伊不會預料到這些。
她心情很好地開始和盧娜對練,用整整一個下午勉強掌握了快準狠的除你武器,以及如何通過起手動作預判它。
她和盧娜為德拉科歡呼,因為他終于第一次除掉了哈利的武器;過了一會兒他們又拉着金妮一起鼓掌,因為哈利的除你武器把德拉科打飛了出去……
總之,這天下午發生太多事了。
所以菲伊不會注意到,納威·隆巴頓慌張地從北塔樓沖出,嘴裡不斷喃喃自語;她也不會注意到,麥格教授從納威那裡聽到了什麼,突然間變了臉色。
“你是說,西比爾做了個真的預言?先别告訴其他人,孩子。阿不思……我得告訴阿不思……西弗勒斯!過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隻是臨到晚飯時間,菲伊一擡頭,發現在場的四位院長隻剩下兩個,斯内普和麥格都不見了。
她還在傻樂,和盧娜一起脫離散場的人群,繞了個大圈,手拉手散步路過黑湖。巨烏賊用觸手拍過她們的胳膊,在校服上留下一大片水漬。
落日在雲層後遮遮掩掩,暈染一大片玫瑰紅。遠山都傾入湖面,風一吹,波光粼粼,恍如被打碎的糖果夢境。
“多好的一天啊。”盧娜最後說。
……
開學的前兩個月,在愈發繁重的課業中度過。很明顯菲伊選了太多的選修課——占蔔,神奇生物保護,古代如尼文研究,麻瓜研究。這是沒有時間轉換器情況下選課的極限,更别提她晚飯後還要跟着斯内普熬魔藥,以及學習攝神取念和大腦封閉術。
“沒時間能讓你浪費了。”魔藥教授如是說着,頗有拔苗助長的趨勢。“集中精力,用現在的想法掩蓋你記憶的存在——”
“想什麼?”
斯内普不耐煩地把魔杖抵在菲伊頭上。“不知道想什麼,就想狼毒藥劑的配方。如果你失敗了,我會立刻停下攝神取念。三,二,一——”
狼毒藥劑。配方。
狼毒烏頭……流液草……牛黃……
長風入戶書頁翻飛,有什麼東西撬開了菲伊的腦殼。
狼毒烏頭……盧娜到底有沒有意識到納威看到她就臉紅?
狼捕獵,這是自然界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之間的軍備競賽……流液草……教授最近習慣抓住左手袖子——不,流液草……
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頓馬上就要到了,還有半個小時?二十分鐘?牛黃,在牛的胃裡……牛肚,火鍋……
但是翻書的人不滿足他看到的表象。
斯内普輕而易舉地揭去表面這一層薄如蟬翼的僞裝。風暴并未停歇,它們在菲伊的腦袋裡打着旋,最後把腦漿完美離心。她跌坐在舒适的扶手椅裡,折疊上身幹嘔。遊離的金色光點從眼眶周邊劃過,而視野中心,靈魂和默默然的灰色影子像陀螺一樣舞出殘影。
“Please...”
斯内普把魔杖移開了。
“我用最蹩腳的攝神取念訓練你。高明的施咒者可不會讓你感覺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被閱讀。”教授說,“事實證明,你連這種程度都抵抗不了。”
“我對隆巴頓先生的的懷春心思不感興趣。還有,我隻是魁地奇世界杯時候左手受了傷……你沒什麼可好奇的。”
斯内普冷着臉頓了頓,繼續說:
“重要的幾段幾乎全是畫面,我甚至還讀到了默默然……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
菲伊心虛地應了一聲。攝神取念讀到的東西,通常情況下畫面和聲音都有,而聲音顯然更抽象,更難以理解。蹩腳的施咒者往往隻能任憑它們劃過,卻不知其所雲。
更别提菲伊的母語還不是英文——哪怕一門外語掌握得再流利,人在思考時,在腦子裡流淌的,也是自己的母語。那些文字和句式不僅僅是向外界表達的工具,更是思維邏輯最基礎的組成部分。
斯内普在攝神取念時,盡管聽到的是中文,卻能夠憑借零星的畫面猜出菲伊的想法,足以說明她的大腦封閉術一塌糊塗。
“你的防禦比紙還脆弱。恕我直言,”斯内普重重地坐回椅子,嘴唇翕動,“照這個樣子,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瘋。”
“也許是因為,睡不着的時候我和它們吵架。”菲伊聳聳肩,“和那些默默然裡的靈魂。”
斯内普放下魔杖,随手抓過一份論文,很快地在上面批了個A(Acceptable,及格)。他看起來更惱火了。
“我說過,我不接受大範圍塗改。無痕橡皮擦買不起嗎?要強調多少遍他們才能明白?”教授歎了口氣,又不無諷刺地轉向菲伊。“這麼說,難道你每次都能吵赢?”
“當然不可能。但……我會沉默。”
沉默着,聽那些孩子訴說他們的遭遇。
那時候宿舍裡,隻有格拉西娅床頭的水晶球微微發光,陷入甜美酣眠的三個姑娘,從各自的床帳後發出均勻的呼吸。而菲伊的腦袋裡充斥着抱怨、哭泣和尖叫,黑暗從心髒邊緣開始蠶食,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長時間接觸這些,會讓你出現心理問題。你必須盡快學會大腦封閉術。”
原因當然不僅如此。斯内普想。
左臂上的黑魔标記自從魁地奇世界杯的前一天,就開始隐隐發熱。如果不是烙印的顔色有所加深,斯内普情願相信這隻是個幻覺……
然而事實是,他不能自欺欺人。
他在世界杯當天早上,給鄧布利多寫了封加急信件。為此他把他的養女打發出門接水,卻在放飛貓頭鷹後陷入無盡沉思。
正如此刻。
神秘人正在重新獲得力量。他們都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回來,卻沒料到此事迫在眉睫。兩個月前,特裡勞妮的預言又為這種恐慌添柴加火。
“黑魔王已經……和他的仆人會和……當白色覆蓋一切時,黑魔王将重新獲得力量……他的崛起悄無聲息,卻将前所未有地強大……大雪将覆蓋所有痕迹……”
斯内普煩躁地摁了摁眉心,又挑出一份塗改過多的論文。
預言,又是預言。他痛恨預言。
沒有因果的無稽之談,偏偏不知道為什麼,受到命運的眷顧,顯得有幾分可能性——不,他同樣痛恨命運。
魔藥教授把視線挪到仍然在幹嘔的小姑娘身上。
如果有那麼一天,他必須去完成他的任務……那他應該怎樣向神秘人解釋菲伊的存在?難道說:“My Lord,為了取得鄧布利多的信任,我假裝樂善好施,收養了一個肮髒的泥巴種?”
然後多疑如黑魔王,無疑會要求斯内普證明他對泥巴種毫無感情。至于證明手段——
斯内普忽然有點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