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奇怪的聲音終于離菲伊足夠近了。近到她原原本本聽清了陰冷潮濕的音色,以及它的内容。
像是惡魔在耳畔暧昧的吐息,某種龐然大物滑行的聲音順着菲伊依靠的牆壁,傳導到她耳朵裡。從腳底升起毛骨悚然的戰栗,四肢百骸的血液瞬間凝結,隻餘耳畔愈加急促的心跳鼓點——但這聲音也擋不住越來越近的爬行聲——
牆壁……
門邊……
門口……
“咚”地一聲,重物沉悶落地。老舊的黃銅水管在微微震顫……
是蛇怪從排水管爬出了……但為什麼會是在禮堂……
菲伊的手在抖,于是随身攜帶的小鏡子也在抖抖抖。鏡面映照出門外地上,一段巨大的圓柱形黑色物體正在緩慢、流暢地滑動。
那是蛇怪的身體。
有哪裡不對,但來不及想了。她得做點什麼,她得做點什麼。禮堂裡燈火輝煌,沒有人注意到這裡動靜。
大喊?不,所有人肯定都會看過來。如果這時蛇怪的眼睛出現在門口——
突然關門?不,老式木門沉得菲伊推不動,而且巨大聲響也一定會吸引注意——
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正是因為菲伊,劇情才發生了偏離。本來不會有人死掉……如果不是她自以為是、狂妄自大想改變劇情走向,蛇怪本應該今晚隻石化洛麗絲夫人……
現在有無數的學生将和五十年前的桃金娘一樣,莫名其妙失去生命,隻因為直視了蛇怪的眼睛……
沒有用,什麼也做不了。
用水形成一面牆,或者用飛來咒召喚一面巨大的鏡子,應該能解決問題。大家最多被石化,不會死去。但她握着魔杖,像握着一根樹枝,連最簡單的咒語都不會。
她本就是個錯誤,在自己的世界裡灰頭土臉地失敗;卻妄想在巫師世界裡,披上新的殼子,用同樣爛透了的裡子,去決定其他人的命運。
可笑且愚蠢……
菲伊的心跳動得過于猛烈,以至于她微微彎腰按住心口。血流沖擊讓人眼前一陣陣發黑,菲伊覺得自己幾乎要吐出來了。這和上一世在醫院規培,連續值班四十個小時後的感覺,居然有微妙的相似。
本質上講她是個懦夫,重活一回也是。不僅懦夫,而且廢物。
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應該做。從頭到腳都是個錯誤,什麼也——
眼前突然一黑。
胸腔傳來撕裂般的短暫劇痛,菲伊一瞬間疑心自己的心髒長了腿,撕開心包、胸膜、肋骨、肌肉、皮膚,跳出胸膛離開了她——因為那疼痛幾乎還沒傳到大腦,就像沒入沼澤的獵物,一瞬間消隐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古怪的眩暈和浮空感。随後意識迅速脫離,菲伊隻來得及聽見戛然而止的幾聲尖叫。
……
“梅林!那是什麼?”吉德羅·洛哈特從座位上站起來,咋咋呼呼抽出魔杖。
但那團東西的速度比他快太多。
半空中巨大的、似煙霧又像液體的一團黑色物質,自大門橫沖直撞,一路撞倒無數南瓜燈和蠟燭,把蟾蜍合唱團平常會站的木質階梯碾得粉碎。所有人捂着腦袋躲避它,卻又忍不住擡頭,盯着那團東西看。它的直徑接近小孩子的身高,黑色的物質中還隐約透出詭異的暗紅。
看起來像長了無數眼睛。
鄧布利多從座位上站起,瘦長的手指有力地握住魔杖。在黑霧即将沖向教師席,把洛哈特教授卷走之前,一個半透明的球體憑空出現,像籠子一樣,把它困在裡面。
黑霧頃刻暴躁起來,在保護罩内狂暴地四處碰撞。魔法罩肉眼可見出現些許裂隙。
“安靜——!”
鄧布利多舉着魔杖,禮堂霎時安靜下來。
“有人知道它從哪裡來嗎?”
沒有人回答。黑霧仍然在保護罩内痛苦掙紮。
“有人,知道,它從哪裡來嗎?”他重複一遍。
仍然是一片靜默。但這一次,有一個拉文克勞長桌上,有一隻手筆直地伸向天花闆。
盧娜·洛夫古德站了起來。
“我想,她是我的朋友,斯萊特林的菲伊。”她神情認真地說。
“我看到了。”盧娜補充道。
一團霧怎麼能是一個人呢?這顯然是很好笑的說法,也就隻有盧娜這個瘋姑娘能說出這種話。
但禮堂裡沒有一個人敢笑出聲。他們很少看到鄧布利多如此嚴肅。
他像一隻銳利的鷹,半月形鏡片後,藍色的眼睛熠熠閃光。
“謝謝,洛夫古德小姐。所有教師跟着我,級長照顧好自己學院的學生。其他人,最好抱頭蹲下,現在。”
禮堂一陣嘈雜,桌椅磕碰聲不絕于耳。在一片亂糟糟中,保護罩破裂的清脆響聲微小到幾乎聽不見。
但這聲音實際存在。等所有人做好準備,弗立維和其他教授在學生身上施加了一個又一個統統加護後,鄧布利多杖尖的乳白色光暈消散了。
一旦沒了持續輸送的魔力,幾乎同一時間,包裹着黑霧的防護罩像劣質的玻璃玩具,寸寸碎裂。重獲自由的黑霧翻滾着,迅速前沖。它卷走一塊沉重的門闆,又重重把它斜着丢棄在門邊,擋住一大片視線。
鄧布利多、麥格和斯内普炸開門闆緊随其後,黑霧一路沖撞城堡古老的磚牆,石礫飛濺,塵土彌漫,牆上留下深深的、不平整的溝壕。寬大的排水管被扯掉,七零八落地流出水來。
轟隆隆的巨響比想象中更密集更快,也更加遙遠。仿佛在這團黑霧之前,還有什麼東西正野蠻地全速前進。
但在一個轉角處,所有聲音都歸于平靜。飛濺的磚石、斷開的水管都在這裡消失,隻有不知道哪裡還在滴水,安靜得幾乎讓人恐懼。
盥洗室昏暗的燈光下,菲伊全身僵硬地站在洗手池前,身體前傾,雙手牢牢扶着水池邊沿。深藍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眨也不眨。
“她還活着。”斯内普說。“隻是被石化了。我早該意識到她——”
“不是你的問題,西弗勒斯。我也很多年沒有見過了……默然者。”鄧布利多輕輕搖了搖頭。
“問題是——”
“什麼東西石化了她?”